夏靖戎轻轻叫了一声“十一。”
没有人回答他。
夏靖戎的心在大声的叫嚣着,嘶喊着,一声一声的说他心中最真实的欲望,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掖了掖十一的被角,一直抓着十一的手,从未放开。
第二天十一迷迷蒙蒙的醒来,用手遮住洒在他脸上的阳光,他已经许久没有睡的这样好了,自从锦生死后,十一夜里睡不好觉的毛病又复发了,他时常在府中枯坐到天亮,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开始他总会回忆起与锦生,与华仁心在长平镇中的时候的快乐的日子,后来十一发现想的越多他心里就越是难受,什么都不想整个人反而还轻松一些。
于是十一开始害怕夜晚的来临。
夏靖戎看起来应该是照顾了十一一整个晚上,趴在床边睡着了,他紧紧地握着十一的手,十一一阵恍惚,他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他少年时刚到王府的时候。
他记得有一次自己得了时疫,病的很严重,京城里许多又名望的大夫都来看过,说是无药可医,让夏靖戎提前替他准备好棺材,夏靖戎虽然生气却还是把那些大夫客客气气的送走了,大家都那样说,夏靖戎偏偏就是不放弃,当时他的病有很强的传染性,可一直照顾他的就是夏靖戎,他从不假手于人,也不怕被传染,那时候十一也劝过好几次让夏靖戎放手,可夏靖戎只是微微一笑,然后拍了拍他的背哄他入睡,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夏靖戎就是这样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趴在床边睡着了。
那时候的十一也以为自己要死了,可当他抓着夏靖戎的手的时候,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涌了出来,他不想放开夏靖戎的手。
万万没想到,最后终究还是夏靖戎先松手了。
十一想不明白,当时怎么也不肯放开自己的夏靖戎,又为何总会做出让自己伤心难过的事情来,在做出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为何又要再追过来,十一有些迷茫,夏靖戎在他的复仇的计划是一颗不可或缺的棋子,他也想过如果真的那样做了,夏靖戎会是什么反应,可当时他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别人是怎么想他已经不在乎了。
明明已经想好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报仇,可是看着趴在床边睡着的夏靖戎,十一心中又不忍了起来。
我大概是疯了。十一这样想。
他不动声色的把手从夏靖戎的手中抽出来,没想到只是这样小小的一个动作竟把夏靖戎惊醒,分明是刚睡醒,夏靖戎却像醒了很久,没有半点的颓唐迷茫之色,他站来想要抱十一下床,十一却一把挥开夏靖戎的手,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夏靖戎也不生气,又重新凑了上去“你的腿不好,昨天在雨中跪了那么久,虽然夜里替你敷了药,但只是过了半个晚上不可能完全好起来,十一,不管你怎么讨厌我都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总要顾忌一下自己的身体,如果你不想下半辈子都在轮椅上度过,最好还是乖乖听我的话。”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十一心中冷笑一声。
夏靖戎也察觉到这一点,低声说了声抱歉。
十一用手撑起半边的身子,他不理会夏靖戎说的那些,想要自己站起来,夏靖戎也不勉强,放手站到一边,十一自己穿好衣服下床,谁知道脚尖才刚刚碰到地面,十一就觉得脚下一软,直直的向下摔去,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夏靖戎一只手抱住十一的腰,另一只手从架子上又拿了一件外套披到十一身上,他有些无奈的扶着十一坐到椅子上“十一,你一点都没有变,你还是像小时候那样,不真正的吃一点苦头,就不会听话。”
十一冷淡的看着夏靖戎,先前那股不忍与温情已经完全消失了,十一从袖中拿出那个小小的琉璃瓶,万般珍惜的爱抚着,他轻轻笑了一声,问道“夏靖戎,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教训我?长辈?还是情人?恕我直言,无论哪一种,你都还不够格。”
夏靖戎不说话了,他也不知道说什么,索性就转过身背对着十一不再看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气氛,十一说出那句话之后,一种报复的快感萦绕在心中,这让他心里觉得很是畅快,可当他看到夏靖戎转过身,也不与他辩驳,那股畅快之情顷刻之间又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异样的难受,像是有一团气压在他的心口,让他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十一抿了抿唇。
他知道是自己说的太过,他也能想象的出来夏靖戎会是什么表情,他忍不住的就想先夏靖戎说一声对不起,想让他不要生气。
可是他不能,他须得时刻记着,那个喜欢着夏靖戎,事事以夏靖戎为先的十一已经死了,活在世上的应该是无情又冷血的华银针。
华银针不应该为了一句话去向谁道歉。
窗外阳光明媚,可是再如何绚烂的光也无法照进这件屋子,没办法融化这件屋子里冷冰冰的空气,好在这个时候,华杏林推门进来,他敏锐的察觉到屋子里不同寻常的气氛,在十一与夏靖戎之间看了几眼,小声说道“那个…马车准备好了…”
夏靖戎转过身,一言不发的抱起十一朝门外走去,他抱着十一上了马车,华杏林留外面赶车,马车中只有十一和夏靖戎两个人,十一不由自主的观察起夏靖戎的神色,他看起来并没有很生气,只是神情之间有些落寞,他摸了摸十一的头,苦笑道“十一,我怕并非铁石心肠,你说那些话,我听了也会难过。”
十一似笑非笑的瞥了夏靖戎一眼,说道“与我何干?”
说完,他掀开车帘做坐到了外面,和华杏林说道“去长平镇。”
话音刚落,夏靖戎也掀开车帘出来了,他把十一推回马车之中,自己坐到了华杏林的旁边“你若真的这么讨厌我,为何又……算了,还是我出来吧,马车里暖和些。”
夏靖戎说完这句话,就把车帘放下了,十一一个人在马车里,他动了动身子,缩到马车之中的一角,然后把那个琉璃瓶子放在了自己身边,瓶子里的那根苍白的骨头随着颠簸的马车上下晃动,十一把脸埋到膝盖之中。
他不敢想夏靖戎说道一半又咽回去的话。
他后悔了。
他以为自己能做到,能做到只为复仇而生,摒弃一切杂念与情感,就像十年前那样,可是他终究是高估了自己。
只要夏靖戎在他的面前,他总会忍不住想要放弃,总会忍不住想要去触碰夏靖戎。
十一对夏靖戎的执念并非一日一夜,长达十几年的岁月中,夏靖戎在他心中的分量已然不可估量,或许是习惯,也或许是天性使然,十一不由自主的就会开始观察夏靖戎的神情,去想自己说的话是不是让他难过,是不是让他不高兴了。
可是他知道,他不能,他不能因为因为夏靖戎的存在就改变自己的计划,更不能由着自己去想去看。
但世事往往如此,越是压抑越是克制,便越是忍不住越是难熬。
十一闭上眼,马车驶过了一片石子路,十一从身边把那个玻璃瓶握在手中,发出了一阵微弱的气音“靖戎,救救我…”
52书库推荐浏览: 苏长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