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羡客_慕容仙【完结+番外】(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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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边的孟透正被周姑娘的母亲攥着衣襟。她满脸是泪,歇斯底里地斥问:“怎么又是你们兄弟!你们能不能不来祸害我们母女!你看看我女儿!她要不是为了孟言,脸会成这样!你们毁了她的一辈子!一辈子!”

  孟透如同死了一般,面无表情地看着着火的院子。周夫人软瘫下来,坐在地上,眼泪横流:“我们家芳儿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薛夜知道孟透已经心死,放开他,去扶周夫人起来,边宽慰她边带她回周姑娘那里。霍止走到孟透身边,搭着他的肩。

  夏侯瑶终于挣脱了母亲,穿过喧闹的人群跑到孟透面前:“孟哥哥,言哥哥被一群坏人抓走了!”

  孟透的眼睛里有了光彩,蹲下身去,抓着她的手臂:“你说什么,他被人带走了?”

  “嗯。我亲眼看见的,是他们放的火!”

  “你告诉哥哥,他们穿的什么衣裳?”

  “他们穿蓝色的衣服,每个人都带着一把吓人的剑,还遮了脸。”

  霍止冷静道:“这是明决门的人,应该是苏绰派人把少君带走了。孟透,你放心,他们既然带走了少君,决计是要救他……你的谴调令有没有丢在屋子里?”

  孟透伸手从怀中拿出延火令,就着火光看了许久,最后道:“这块延火令是假的,被掉包了。”

  自他二十岁拿到延火令起,这块牌子就几乎不曾离身,最近一次他取下来,是跟言昭含欢好的那个晚上。

  第42章 年少

  世人都说,虚常真人料事如神。料事如神的虚常真人在漓州天恒街当心,找了个赛半仙,花五两银子算了一卦。

  赛半仙捻着半白的胡须,瞅着眼前这位发须皆花白的和蔼老人,道:“你吧,就沿着这条街一直走,走到尽头,见到的那个人就是你命中注定的徒弟。”

  虚常真人听从了,慢慢地往北挪去,直至日暮西斜。他眼见着一堵墙,一个七八岁的小公子刚从院子里翻出来,稳稳地落在地上。小孩眉目清秀,戴着璎珞项圈。他的苏绣锦衣松松垮垮,上边留有几块脏迹。

  小孩不认生,幽黑幽黑的眼睛盯着他看,唤了一声“爷爷”,刚拔腿要走,被他叫住:“你叫什么名字?”

  “孟透。”

  他往大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指着墙:“这是你家院儿?”

  孟透点点头。于是虚常真人攥着他细小的手腕,到他家里拜访了一趟。

  许多年之后,孟透回想起那些事,仍感叹自己是稀里糊涂上了贼船。他师父跟他爹娘商量一晚上,想收他为徒,带他回暮涑。他记得那天晚上的饭菜尤其丰盛,而爹娘对这位老人尤其尊敬。

  孟家本就是声名显赫的修道世家,他从没见过他爹娘对谁如此敬重,甚至带有些担心招待不周的惶恐。

  他问:“什么是修道?”

  虚常真人笑起来就没了眼,长眉舒展,宽厚的手搭着他的肩:“修身、修性、修心。”

  他只是想偷溜出去玩儿一趟,没想到遇见了他的师父。他只是觉着,御剑飞行与行侠仗义都是厉害且有趣的事。他稀里糊涂地就同意了,隔天就跟着虚常真人前往暮涑。

  离开那天,天上还飘着蒙蒙细雨。爹娘和两个哥哥立在家门口送他。

  十五岁的大哥说:“三弟,你一定得跟着师父好好学,将来你名扬天下,我们孟家也跟着沾光。”

  二哥递给他一本字帖,温和道:“记得天天临帖练字。”

  娘亲昨夜大抵是流过泪,眼底还有点未消的红。她字字叮咛,句句嘱咐。他爹一贯地沉默寡言,只与他道:“一切谨慎当心。”

  他那慈眉善目、隐没于世的师父,一生只收了他一个徒弟,对他求全责备。他们住在暮涑玉泽峰的一座竹楼里。在他的记忆里,七岁起到十三岁,他几乎没离开过玉泽峰半步。

  他曾以为,所有暮涑的弟子都同他一样,每日清晨起,走山路,沐浴冷泉,芳丛间打坐。他于万丈山崖间修习御剑飞行,封印无间狱中的恶灵。

  他小时候见着那些恶灵会双腿打颤。可师父不管,倘若他这日没完成,就不能吃晚饭。他曾在冬日抱着把剑,在狱门外犹豫不决。后来冻得没了知觉,害怕的感觉也终于凝结。

  无间狱里的都是世间最肮脏的魂灵。他满身是伤地从狱底爬上来,回竹楼吃饭时还缓不过神来,浑身颤抖。

  他听从二哥的话,每天的晚间伏在案头练字,将那本字帖临摹了一次又一次。二哥总说他的字写得不够周正,送的却不是楷书,而是范世衡的行书字帖。

  他觉得孤寂,甚至在还不懂什么叫“孤寂”的年纪里就明白这种感受。有一回虚常真人下山,他一个人在竹楼里,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无间狱恶灵的哭号声。他不明白心里那块空缺的是什么,难受得整晚整晚睡不着。

  他师父回来,瞧着他的眉眼,说在拂莲见着一个与他眼神很相似的少年。“言家不知何时来了这个小公子,倘若有缘,你们还能见上一面。”他掐指一算,喃喃道:“缘分还不浅。”

  ……

  虚常真人曾说,人心里畏惧什么,就得直面它,放下它。孟透畏惧孤独,时间久了,也就适应了。他一直以为要在山中待一辈子。有一日,师父将他叫到面前。

  真人捋须道:“我有三个问题想问问你,请你从心回应。”

  “师父请问。”

  “眼见之景是否一定为真?”

  “否。”孟透的眉眼尚稚气,声音清亮,“人心有偏私,世道存偏见,人性相异。”

  虚常真人对上他的眼睛:“何为世道?”

  孟透沉吟:“浊为众人,自清者不为少数,耽溺红尘者举目即是。”

  师父第三次发问:“智者何为?”

  “知黑守白,澄怀观道。”年少的孟透谦逊道,“晚辈愚钝,见识尚浅,言辞鄙薄,让师父见笑了。”

  虚长真人看着他徒弟紧锁的眉头:“你不妨将心中的困惑说出来。”

  孟透抱拳:“修道能否修心?”

  虚常真人淡笑:“因人而异。”

  他的第二个问题带些青涩稚气,又有些执着困惑:“爱恨悲喜,苦痛折磨是否长伴一生?”

  “人性所致。”常虚真人依旧是淡然微笑,“这些事情你得自己参透。透儿,你可以出山了。”

  年幼时的那些问题,随着年岁的增长,后来都有了答案。修道之人有修得满身正气,匡扶正义的,也有汲汲于名利,平庸腐朽的,还有坠入邪道,万劫不复的。爱与恨早就深种,长伴了他多年。

  他十四岁那年才离开深山,到门派中修习。西泽师叔安排他住在东院,与另外五个稍年长的弟子朝夕相处。

  他们对孟透还算客气。可孟透总觉得自己可能是孤独惯了,反而看不惯他们的作风。他们不勤加练功,行事懒散拖沓、敷衍随便。孟透不能接受,但也只得笑着跟他们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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