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椿去神庙求雨,能与村长族长们互通消息。
靠老天爷赏饭吃的田耕士族,除了讫求上苍,没有别的办法。
大椿骑着骡子,头戴斗笠,独自出行,往返神庙需三个时辰左右,再跪求大半天,一整天的时间都消耗在这上面。
他总是用过朝食,就出发,出发路过雪弟的屋子,看两眼,看到雪弟坐在织布机前,才放心离开。回村时,天已擦黑,路过雪弟的屋子,看到雪弟还是同样的姿势坐在那里织布,才放心的回祖屋修整用晚食。
那晚大椿将食空的大碗递给小奴,正要吩咐几句关于明日的菜食,羊丙走到柴房门囗轻咳了一声,小奴机灵,知道是家主在暗示他退下,叩了头就溜了。
羊丙走到大椿身边,左右看了四下无人,靠近道:“娴侄啊,我知道你每日去求雨很忙,有件事,我考虑再三还是准备先知会你一声……”
大椿问他何事?
“想让娴侄替我代句话,昨夜之事,让他主动给我道个歉,小吵小闹使个小性子无妨,他居然先动手打我,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待我烦了,我就把他带去咸阳城,卖到男馆。”
大椿:“……”
天黑后,没有任何愉乐活动,罪夫只能坐在院子里看月亮。
大椿再次踏入这个院子,张口第一句话,就是质问。
“听闻你将他打了,我过来看看,你为何要打他?为何总跟他过不去?”
罪夫依旧抬头望天,不看大椿一眼。
大椿放柔语气:“雪弟,你去给他道个歉好不好?他说了,只要你主动认错,他计往不究,若不然,就要将你装到货物里运到咸阳城卖给男馆。”
罪夫神色如常,毫不在乎道:“好呀!”
“雪弟,你不要义气用事,越王勾践卧薪尝胆都能过,为什么你不行?我一直以为雪弟是性情中人,能伸能缩,竟是我看走眼了。”
罪夫默了默,起身拍衣裳道:“走罢……”
大椿:“……”
“不是说让我亲自去道歉吗?我跟你去,走罢……”
大椿:“……”
院外传来笑声,羊丙心情不错的走进来,显然己将俩人的话听了去。
羊丙走到院里,金刀大马的坐在木条椅上,笑咪咪地看着罪夫。
罪夫深呼吸一口,道:“是我错了,不该打你。”
大椿:“……”
羊丙:“老夫第一次见人这般认错。”
罪夫再深呼吸一口气,跪下道:“是我错了,不该打你。”
羊丙既不扶他,也不唤他起身,冷着脸道:“你记住,花无百日红,老夫也不会永远宠你,乘现在老夫还不嫌弃你,要时刻感思戴德卑躬屈膝,只有这样,老夫才会多稀罕你一阵子。”
罪夫道:“知道了。”
羊丙站起来,大摇大摆地走出院子,扬长而去。
大椿心疼得要碎了,弯腰扶他起身。
罪夫突然说:“每次……他为逼我就范……无所不用其极……我现在像条狗……我觉得……我现在像条狗……”
大椿听他说到后面话音不对,双手摸他的脸颊,竟是泪水。
这泪水似滚油,烫到大椿的心里。
罪夫吸了一下鼻子,手背快速将泪擦干,他抬头望天,坚起三指,起誓。
“我,在此起誓,从此以后,只流血,不流泪,若违誓言,尤如此椅。”言毕手刀一劈,长椅上的木板应声折断。
大椿:“……”
罪夫站起来拍拍双膝,继续坐到门槛上看月亮。
大椿:“……”
生活还在继续,连续六十天不下雨,令人更悲伤的消息传来。
今年征粮,照往年一样。
祖屋里炸开了锅,叔伯们气得拍桌子大骂,粗话都骂出来了。
这哪里是征粮,这是要命啊。
夏粮收成减半,六十天不下雨,秋粮能否抢种上不不知道,若再过几日还不下雨,秋粮只能绝收。
减半的夏粮要支撑到明年,己经所剩无己,哪里还交得出余粮?还照去年的量征收,全都得饿死。
大椿说:“我想起事。”
羊丙眼皮急跳,忙问:“你……起什么事?”
大椿:“苛政猛于虎!今年闹蝗虫,附近十县八乡都受了灭,我们羊村收成减少一半算好的,有的乡镇减产七成,里长,亭长,县令都是晓得的,却官官相护,瞒而不报。秦王根本不知我们受了灾,还要按丰年征粮,这是要把人往死里逼。”
丁叔急问:“那你想怎么闹?造反?”
大椿:“我想写鸡毛信,集结附近村落的汉子,一起去闹,要粮没有,要命有一条,若要按丰年征粮,就把农具全部甩给县令,大家都不种地了,看他如何种地,看他明年如何征粮。”
羊丙:“……”
大椿提笔就写:苛政猛于虎!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灾年按丰年征粮……
字写在布条上,卷好,塞进细竹筒里,竹筒上粘了三根灰鸡毛,鸡毛末端涂了一抹鸡血。
就这样,大椿去神庙求雨时,带上写好的鸡毛信,与各村头目一起跪地求雨时,将信传递了出去。
各小乡首领傍晚回家,召来民众传阅此信。
农耕士族和自然村落纷纷响应,都想起事,只缺一声号令,此时看到鸡毛信中内容更是信心满满,定要讨个说法,要粮沒有,要命有一条。
待再次去神庙求雨时,各村长族长碰了头,都大椿递了个准话,以夏后羊氏为首,只待摔杯为号,一起出发。
罪夫虽整日坐在屋里织布,其活动范围不出小院,也能查觉有些不一样,羊村壮丁手握农俱从他的小院跟前跑上跑下,眉目间难掩激。情。
羊丙命两个壮汉用扁担合力挑起祖宅最重的一块下马石,据说此石未经雕琢,天生就长得像下马石,石中有孔,也可用做栓马石,几十年前就放在祖宅外了。
现在,又放进了罪夫的院子。
挑石的壮汉放下大石就走了,丙叔掏出一根拇指组细,三丈长的铁链,一头栓在石孔中,一头栓在罪夫的脚腕上。
罪夫奇道:“你这是干什么?我不会出这院子,难道你怕我逃走?”
羊丙欣赏了一会:“知道我为啥几天没来找你吗?大椿在筹备一件大事,而我,在等他去办那件大事。”又靠过来悄悄道:“今晚天黑后,附近十里八乡所有男丁都会出发,明早天亮,抵达县令府,大椿要起事,召集大家对抗征粮。”
罪夫脸色一变:“……”
“我担心今夜你乘乱逃走。你也晓得,秦律是如何处制暴民的,带头者,腰斩,跟从者,鞭笞。大椿太冲动,此去必定有去无回。从此后,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没人在身边觑视,到时候我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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