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享挑眉,“怎的没赏你?不是每日都赏了吗?”
周珏摊手,“哪儿呢?我可一分没收着。”
孙享:“我这么个大少爷,每日跟前跟后的跟着你,可不是最好的赏了么。”
周珏梗住,默默无言,刚欲回话,一阵狂风卷来,小船猛地颠簸,孙享身子一歪,踉跄倒地。
黑云压来,狂风大作,孙享抬首看来,“怎么了?”
周珏蹲下去扶住他,轻松姿态不复,凝着眉头,担忧道:“怕是遇到暴风雨了,你便这么趴着,不要乱动。”又冲来福吩咐,“快些回到船队那里。”
来福手上动作慌了慌,强自定下心来,道:“少爷,现在回去找船队恐怕不太好。”
周珏:“恩?”
来福道:“船队离得远,不如去岛上,南海多岛,小人记得这附近就有座小岛。”眯着眼睛朝远处眺望了片刻,指向西北方向,“您瞧,那儿就有座岛。”
周珏顺着来福手指的方向望去,不远处依稀能瞧见条线,迅速做下决定,“去岛上。”
又看了眼头顶的黑云,似是下一刻便要下起瓢泼大雨,下意识地握紧孙享的手,轻声道:“阿享,别怕。”
孙享回握,轻轻摇了摇头。
人们总喜欢说,天不遂人愿,今日的老天爷,就是下定决心要让这三人惊心动魄上一回。
来福桨撑得飞快,又得风助,眼见着就要靠岸了,三人提着的心总算松下,可还没等喘上一口气,大雨倾盆而至。
小船在岸边打着转儿,来福鼓足了劲头,楞是没有让船前进一步。
正在此时,风暴骤下,小船哪能扛得住,当场散开,船上三人纷纷掉入水中。
孙享是钟鸣鼎食之家的小少爷,锦衣玉食的长大,哪里会游水,身上的衣服灌足了水,变得格外沉重,拉着他直往下坠,他手脚并用拼命挣扎,依旧是无济于事,恍惚间似有人拽住他,他抓住救命稻草般拉扯着,将那人也拉得往下坠了坠。
周珏好不容易寻到孙享,想要将他拽出水面,没料到溺水之人力气这样大,孙享不停挣扎,周珏使了全身的劲道,也制服不了他,手似千斤重般抬起,重重劈向孙享的脖子,将他劈晕了,总算浮出水面。周珏长出了口气,转过孙享的身子,他的脸憋得通红,摸上去冰凉冰凉的,不知是周珏的手冷,还是他的身体凉。
周珏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身上,环住他的腰,迎着暴风雨,朝着小岛拼命游去。
近了,近了,快到了……
终于触到沙地,周珏心跳的极快,咳出一口水来,喘着气儿喊道:“阿享……”
孙享昏迷着。
大雨还在下,周珏手冻得不停哆嗦,颤抖着去探孙享的鼻息,微微有着出气,周珏忙将他背到背上,疾步往前跑去,跑至一棵棕榈树下,借着树荫能挡住些风雨。周珏小心翼翼地把孙享放在地上,放平了,想了想以前跟渔民学的法子,深呼了一口气,贴上孙享的唇,双手同时按住孙享心房的位置,用力按下,
呼气,吐气,按压,呼气,吐气,按压……
周珏不知疲倦地重复着,骤雨渐歇,孙享眼皮动了动,口中咳出声,周珏见状,手上的动作不停歇,连声喊道:“阿享!阿享!……”
孙享咳得激烈,终于咳出一口水来,那口水落下,落了孙享满脸。
孙享幽幽转醒,双眼朦胧,看见周珏焦急的模样,抬手摸了摸,有气无力道:“谨知,我们是死了么?”
周珏大喜,泪水涌出,忍也忍不住,搂住孙享,道:“没有,我们都好好的,没死,阿享,我们没死!”
孙享倚在周珏怀中,浑身冷得发颤,只有周珏的怀里有些温暖,挪着身子往周珏怀里靠了靠,问道:“来福呢?他死了么?”
周珏摇摇头,刚欲回答说不知道,便听得雨中断断续续回荡着来福的声音:
“少爷……在哪里……少爷……”
周珏扶着孙享站起,单手撑住他,口中大声应道:“在这里!”
来福拎着船桨奔过来,瞧见树下站着的两人,喜道:“少爷,孙爷,谢天谢地,您俩平安无事。”说罢,便要上前接住孙享。
孙享的情况不大好,昏昏沉沉的,见着来福,眼皮耷拉着,靠在周珏身上,脚步虚浮地走了两步,不肯让来福靠近。
周珏见他这模样,又恐他会发起热来,便朝来福吩咐道:“你去找找哪里有山洞,找些干爽的柴火,生上火,将衣服先烤干了。”
来福道:“小人上岸时,把这岛四周都找了一遍,西边儿就有个山洞,您先带上孙爷去哪儿歇着,小人去找柴火。”
周珏应声称好,扶着孙享走了两步,又将他背了起来,孙享挣扎了两下,苦于累极无力,只好任周珏背着,两人朝着西边而去。
到底背上背着个男子,周珏走了没一会儿,便累得双腿发颤,想叫孙享自个儿下来走走,转过头去,却瞧见孙享趴在自己背上睡着了,脸通红,吐息极不平稳。周珏将腰弯下,腾出一只手来摸他的额头,额头烫极,孙享果真发热了。
第八章 心意
孙享这场热病来势汹汹,周珏烤干衣服后,用外衣将他蒙头盖了个严实,裹得紧紧的抱在怀里,火苗在身后散着热意,周珏用嘴去贴孙享的额头,依旧烫人。
周珏想了许多法子,幼时发热,姨娘熬得浓浓的汤药,乳母用冷水擦拭身体,温暖干燥的被褥……可如今困于小岛,这一切都无从找起。周珏只得紧紧将他搂住,见他一会儿冷得发颤,一会儿又冒出虚汗,一会儿浑身发烫,周珏往日的冷静自持都飞上了天,焦急不已,似乎又回到姨娘走的那天,可是,那天至少不像如今这般,孤立无援。
来福被周珏打发去洞口边守着,雨渐渐停下,夜深了。
暗夜黑的摸不着边,夜半时分,孙享迷迷糊糊醒了一次,便说起胡话来。
先是不安分地翻来踢去,一忽儿又小声呜咽起来,继而转为抽泣,双眼依旧紧闭着,泪水却通过缝隙流出湿了脸颊,这般泣了会儿,口中也开始哼哼。
许久没喝过水,一场虚汗发过,孙享的嗓音干涩极了,模模糊糊喊着,“娘亲……娘亲……”双手朝前抓了抓,周珏忙抓住他的手,扣在掌心,他似是安心了些,又软糯的喊了声,“爹爹……”
孙享病得难受,周珏亦不好过,只恨不得能代他受罪。
幸而孙享自幼习武,底子较一般人好上许多,若不是这些日子吐得多了,伤了元气,也不会染上风寒。这夜里,虽反复烧了好几次,待到天边儿泛起鱼肚白,孙享终是逐渐安稳下来,周珏提了一夜的心也逐渐放下。
紧了一夜的精神松懈下来,周珏得了空,不由将思绪理了理,孙享受难,自己为何会如此担忧?
周珏是个聪明人,事理儿看的明白,晓得以自己的身份跟孙享相交,是高攀,可孙享不介意,还处处妥协,自己一个商户,竟也能将侯门少爷管得服服帖帖。周珏不知孙享是如何想的,便是寻遍整个大夏朝,有几个豪门贵族瞧得起商户?那些个望族,一边享着银子带来的富贵日子,一边嫌着赚来银子的商户。士农工商,唯独商户不能参加科举,一朝生于商人门庭,竟连改变的机会也不给。周珏恨过恼过,纵是天纵奇才,也得困于门庭,赔着笑脸,生怕惹得哪位贵人不高兴,兢兢业业,只为守住偌大的家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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