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达礼:“啊?关我什么事?”
星河影:“没事啊,就问问你。真的,快点!”
最后一抔土盖在眼前的土堆上,风鹤鸣沉默地站了起来。回到剑门之后他便换了素白道袍,这时候衣摆上染了不少泥污。他伸手捻了捻,原是试图把泥点蹭下去,却是弄得手上的泥土跟着一起蹭到了衣服上,道袍本是棉掺着麻的料子,这一下被他弄得泥点全都渍到了布料里。风鹤鸣怔怔看了片刻,直到背后有人慢慢走近:“少主,你若是再在这里发呆,主子可是会起疑的。”
说话的人,脸上没有表情,那是粗制滥造的人皮面具挡在脸上的结果。风鹤鸣回头看着对方幽深的一双眼,像是蛇也像是狐狸,即使是隔着面具,他也知道这人的脸上绝对是带着看好戏一般的笑意的——
“你既然是对我投诚,怎么对他瞒天过海就是你的事情。他派来监视我的人越来越多,你敢说和你就没有关系?”
“当然没有。”对方恭敬十分地略略弯腰,“主子吩咐的是一天十二个时辰事无巨细,少主的一举一动、什么时候做过什么,都要有迹可循……可是少主,他既然能直接告诉你,让你心知肚明自己被监视,那就是敲山震虎,和你身边换了哪个暗卫,有关系吗?”
风鹤鸣转过身来,又看着他,只是不动声色换了一个话题:“叫你替我处理好我娘的墓,这坟头草你都不管拔了的么?”
“剑门既然说着道法自然,周遭的坟草都没有除过,就这里除了草,实在显眼。不过前些天我弄了些丹砂准备放在周围,至少能驱驱虫蚁。”
“……丹房偷的?”
“何可称之为偷?”对方说着,声音里还有几分游刃有余一般的轻松笑意,“既然剑门讲究普度众生、大道渡人,借些丹砂以慰亡者,岂不是很好?”
真是强词夺理。风鹤鸣没有再接话茬说下去,只是转身便走:“这段时间,就写我来悼念师父。至于衣服脏了,就告诉他我在师父墓前跪拜蹭的。”
“好。”对方回答着,却又低低笑了一声,仿佛嘲讽,“可是令师的坟头,好像在少主你去苍蓟关之前,就被少主亲手翻开过一遍了?听说星河影还将水风清的骨灰撒到了他坟头,现在被少主你这么一翻,大概现在令师这个坟头土里是魔教教主的骨灰和他难舍难分。不过这个坟头草长得还真快,可能是有骨灰做肥料就是不一样。”
“……”片刻沉默,而后是回头看着他,完全是无法理解此人如此刻薄一张嘴的好奇眼神,“我能问问你到底在想什么吗?你说话这么尖酸刻薄,到底是什么人有哪里对不起你了?”
“刻薄么?我不觉得。”他说这,声音里带着笑意,“难道不是让人如沐春风?”
“绵里藏针的刻薄,比冷言冷语可过分多了。”风鹤鸣回敬他一句话里有话,“你这样的,明明是比我还要不招人喜欢。”
“无妨。”他明白风鹤鸣的意指,轻身一跃,又藏入了周遭不知何处,“生生死死,何须他人心疼?不过是自己的问心无愧罢了。”
“呵。”
风鹤鸣拂袖一掸,像是嘲讽他的口不对心,阔步离开了化寂峰。走之前,略一驻足,又忍不住回头看过去。
童稚时候的记忆,突然就在脑中一闪而过。大抵是练功未达到那人满意的地步,那人狠狠抡圆了齐眉棍打下来。他不敢躲也不敢防,然而棍子还是没落到他身上。
是个平日对丈夫事事顺从的女人,千钧一发的关头把他护进了怀里,抬手去挡那齐眉棍。后来大夫说打断了骨头,怕是很难养好。那人本也有其他妻妾,只恼怒于她的反抗,后来也就渐渐冷落了女人。
风鹤鸣终于没有停步,只是更快地走了出去。
娘,你等我把他送下去……
第167章 断章取义还不是为了撩你
月夜,竹林,有琴声。
琴也是道门修行的一部分,奈何问归途只会《神游六合》这一个调子,而且是不成曲调十分难听。幸好剑千山不随他,琴音似流水出谷,也似满天的月光。有风过,带得琴音随风渐远,却听有人踏风而来,笑嘻嘻吟着一句诗:
“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 ”
琴声没有片刻的迟滞,星河影笑嘻嘻站在了他面前。剑千山这时是盘腿坐在青石上,一张老琴平放在他的膝头。星河影盯着他看,他仍是续续弹奏,双眼微闭似是全心贯注在琴上。星河影便借着月光,看剑千山一双抚琴的手。今夜虽不是满月,然月光仍是极为清亮,这时候笼下来,显得弹琴人的一双手纤长白净,十分好看。
于是星河影干脆一撩衣摆,坐在了他的面前,一手撑在膝头,歪头直直看着他的手。剑千山终于略是一顿,索性停下,终于是抬眼看他:
“看什么?”
“看你呀。”星河影眨了眨眼,仍是一贯的满脸带笑,像是天底下就没有事情能让他烦心一样,“道长,你真好看。”
剑千山仍不回话,再次垂首闭目继续弹琴。月夜幽静的竹林里,一切都是静谧十分,琴声衬得竹林越发空寂,在抚琴的时候,连他都像是融在了这样的夜色里。而星河影身上的芙蓉香,在竹林里就显得突兀十分。可是这股香气,正执着十分地在他周围缭绕;就好像星河影这个人,如果他直截了当说了什么而你不理,那他就会不依不饶地磨着你一定要搭理他,这才肯罢休。
也就好像这时候,剑千山不回话,他就又是笑嘻嘻地取下了腰间的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烈酒,放下葫芦的时候,仰头看着月亮,带着戏谑的笑意开口:“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他说到这里,转头又看着剑千山,脸上带笑,开口文绉绉,却像足了斯文禽兽:“道长,我记得这诗中‘北林’二字是用了《诗》里的‘鴥彼晨风,郁彼北林;未见君子,忧心钦钦’ 的典故;那么观此诗文,半夜弹琴似是因为心有所念啊。不知道道长在如此月明风清之夜独坐弹琴,是心中念谁呢?”
说着这话的时候,一双眼亮得带笑,却像是登徒浪子在墙头逗引谁家的小姑娘。剑千山未抬头也知道他这时候定是笑的,便慢悠悠说了一句:
“断章取义。”
这时候再抬头,就正好看得到星河影带着笑意等他继续说。剑千山略略一扬唇角:“你又不是七岁小儿,还要贫道给你讲经不成?”
“道长你不讲道理。”星河影撇了撇嘴,又大口灌酒,“上次可是你说有小孩儿让我收敛一点的,现在我把那小子扔到逆天命了,一个人到剑门找你玩儿,你怎么又说要找小孩儿了?断章取义怎么了?不断章取义我怎么撩你啊?”
“贫道又没说不喜欢小孩,只叫你收敛,哪里叫你甩下小孩就可以放肆了?”剑千山没理会他后半句话,只随手一拂琴弦,宫商角徵羽;又反着拂回来,星河影便眉头一挑:“挺好听的,得说不愧是道长么?随手一弹都这么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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