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这么厉害,你还不是觉得他稳赢。”星河影就看不惯水风清这副出世超尘的模样,撇撇嘴倚着背后一棵老树,“若是他赢了,估计今日就该送师父他老人家到化寂峰去,你在这儿不就是等他们过来么?”
水风清这是被戳破了心思,却也不恼,只慢悠悠转头看着星河影:“你小子不也是一样,整天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这不是也跟着一起来送他一程。”
“谁说的,我就是懒得看他们打架,所以过来陪陪你而已。”星河影抱着臂一扭头,于是水风清终于笑了一声,回头斜睨着他:
“你说你是不是有毛病,披麻戴孝也没人笑话你,非得在外面又裹个衣服遮遮掩掩。你要说你不是给问归途守孝,那老子还没死呢,你穿孝服是因为天冷所以要加一件衣服?”
“是啊,我冷。”脸皮厚到极致就是这样,星河影又是一抬头,好一副骄傲放纵的模样。水风清又低低笑了几声,而后是略略看着天边:
“行,你随便。要是有天连我也没了,你就别穿孝服了,痛痛快快喝几坛子酒就算完事。”
星河影在他的话里读出了几丝感伤的味道,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转头看着水风清的背影:“你说什么呢?”
水风清的脸上仍然带着笑意,他看到了谷口转进来的一行人。雪白道袍缀些雪青或是亮蓝的颜色,身上却都带着孝。左前方抬棺木的青年,一头雪色的白发和天上的云朵一样亮眼。水风清的目光落在他腰间,挂着一把拂尘。
“呵……”他忽然笑了一声,声音不大,在这样山风呼啸的地方,唯独星河影听得见。于是星河影带着疑惑看他,他便下颌略一扬,示意自己说的是剑千山:
“问归途这辈子能有这么个徒弟,倒是能安心了。”
星河影略带疑惑,水风清的目光则是落在了那只棺木上:“当初他接任掌门的时候,也是遇到了那群正道上门挑战。那时候七十二镖局联盟还没有现在这个规模,左留尘想挣个名声,是第一个上去找他打的。”
他说到这里,目光忽然有些温柔:“那时候是夏天,我就躲在树上看着他们。左留尘的千钧劲力本来就是遇强则强的内功,问归途当时刚刚到第八重大圆满,和他拼了一阵内力之后,突然就有了主意,撤内劲用拂尘和他打。剑是刚拂尘是柔,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让左留尘根本无处着力。”
星河影略是想了想,正有不服,水风清便一把拍在他后脑勺:“你那种用轻功趁他没反应过来偷袭的伎俩就别说了,纯属投机取巧,赢了也丢人。”
“赢了就是赢了,你管我咋赢的呢!”星河影一个白眼翻出来,“我一没坑他闺女二没睡他老婆,又没有挑拨离间乱他心神,就用个轻功偷袭,怎么就丢人了?子还曰过兵不厌诈呢,我轻功好就不算本事啊?”
水风清的目光仍是留在问归途的灵柩上,看着他们向化寂峰去,直到他们出了思归峡再看不到人影,水风清这才转头看着星河影笑了笑:
“对,你说的没错。有的人赢了是不管手段的,你虽然是用轻功,却好歹比他们那些个下作行径光彩。”
“嗯?”星河影原是踮着脚试图再看几眼,闻言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你什么意思?谁用下作手段了?”
他问完,水风清却是转身向着来路回返:“冤有头债有主,老子等了快三十年,是时候跟他算账了。”
谁?星河影突然发觉,水风清似乎有些不对劲。他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为什么突然慌乱,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自问归途辞世开始,就变得不一样了——
“爹!你等我两步!”他急急忙忙地追上去,“你说谁?!怎么回事!?”他终于发觉了有什么不对,“我师父……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时候他管不上什么道士死曰羽化的繁文缛节,一句话脱口而出。水风清脚步一顿,便转头看着他,眼里却是像酝酿着什么了不得的风暴:
“他是……自作自受。”
第99章 二十五年前的赌约(一)
“小子,你根骨不错,跟我回逆天命吧?”
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男人一直跟着他,可他最讨厌这种娘唧唧的男人。水风清没理会这人,只是左手依然紧握长剑,走他的路。眼前一阵阵发花,他踉跄几步险些没站稳。略是停顿片刻,那人却已经拦在了眼前:
“小子,我可是认真的,这机会别人求还求不来,你可别犯傻。”
水风清抬眼看着这男人,一身大红的衣服带着一股富贵闲人的韵味,略略上挑的丹凤眼角却又有股邪气。他没力气推开这男人,也不想多花力气从他旁边绕过去,只能用最简洁的办法表达他的意思——
“滚。”
他说的有气无力,那男人却不恼不怒,只是站在原地,双手一叉抱在胸前,一副好笑的模样看着他:“小子,你今年多大?有二十八还是三十了?”
他上下打量着水风清,边说边是啧啧摇头:“你这么嘴硬作甚呢?现在你手厥阴心包经郁结天山派凝玄指的寒气所伤,手阳明大肠经被滕家辟火秋凰打断了,足少阳胆经被左留尘的千钧劲力震碎,十二经脉废了三条,内功等同废了。你还受了玄刃堂三刀,栖霞掌法还打断了你三根骨头……小子,你到底还在硬撑什么?”
水风清握剑的手又紧了紧,那是凌虚剑门最普通的铁剑。他身上凌虚剑门掌门弟子的道袍这时候破破烂烂,又是灰尘又是血迹,还带着剑气或是兵器留下的破损。这时候他的眼角还没有岁月留下的细纹,带着青年人的朝气和冲劲儿,闻言只是眸光略动,于是男人的语气略略放缓了一些:
“而且……你回去剑门有什么用?他们也不会信你的。”
“我没有偷布防图!!”水风清突然像是被人戳到了痛处,猛然抬头瞪着男人,甚至揪着男人的衣领子恨不得让他到自己脑子里看清楚他的想法,“我没杀巽离!!我没有通敌!!!”
男人应该是能躲开他这一把的,毕竟水风清此时不过是强弩之末。然而他却是一步没动,只是满眼怜悯看着这青年:
“我信……别人呢?”
水风清看着他,忽然就冷静了下来,近乎是一字一句地回答:
“他一定信我的。”他顿了片刻,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十分笃定,“大师兄他一定信我的……”
原来是这样吗?
男人看着他,忽然伸手摸了摸水风清的头顶:“不如这样,我们打个赌吧。”
水风清抬眼看他,十分茫然。于是男人又笑了起来,一双丹凤眼带着傲意,却偏偏堪称媚眼如丝——
“我助你回剑门,就赌你师兄他会不会信你。”红衣男人的眼里带着促狭而讽刺的笑意,忽然伸手弹了弹水风清脏兮兮的脑门儿,而后伸手擦掉了他额头和着血迹的尘土,“你若是赌输了,就跟我学逆命心法如何?小子,本座可是很中意你继任本座的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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