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香_兔死吾悲【完结】(5)

阅读记录

  “像不像?”

  小厮阿如盯着邬光霁瞧一会儿,面带不确定的神色摇头:

  “不像……穷人脸色没少爷好,头发枯黄不说,手指盖也脏兮兮。”

  邬光霁自己拿了个镜子拦镜自照,也觉镜中人明眸皓齿,和在附近看见的穷苦百姓却是不同,于是又苦捱两日,他是当真不想在街上受人围观,左思右想终于下定决心让小厮阿如将那补丁衣裳弄得脏烂披在内衫外面再找些药水将脸颊涂黑些,那药水散发臭气,阿如眼见好好的少爷这样作践自己,有些担心,道:

  “少爷……这若是让老爷和大少爷看见定要责怪的。”

  邬光霁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于是悄悄买通了后门看门的婆子,出门之前还搞了个裂口的破斗笠顶头上,再勾头缩颈些,看起来倒像是个手脚健全的叫花儿。

  手脚健全也不好……邬光霁扮叫花子上瘾,索性学跛子走路,一翘一翘,左摇右晃,有些费力但是有点儿意思。

  反正戴着破斗笠没人能看见邬光霁的真容,邬光霁大摇大摆在街上走一圈,镇上有事会有北边来的流民,故而多了个新乞丐倒是不打眼。

  邬光霁长那么大头一回来南方,这流水巷子确是有趣,常常是一条小路还要分半边给水道,人走时水也流,山上流下来的清泉水干净得若非阳光折射在水底的光晕和悬浮的小鱼,难以相信那水真的存在。石板路都是山上采来的原石搭的,有些凹凸不平,人站在上面会微微晃荡,好像随时要将人掀入旁边的水道似的,其实那石板起码被过路人踩了上百年,就算在上面蹦跳奔跑也是无妨。

  石板依旧保持山上采来的粗笨模样,石缝之间有青苔,青苔上有细小水珠,摞在一起的时候有青有白,间或两块绛紫色,有些含有石英,光线一照闪闪发光。

  邬光霁跛着脚往前方走,有路人见他摇摇欲坠又闻到他身上难言的古怪味道都避开他走,完全是与之前华服出行相反的原因避让,只要一套华服就能得人敬仰,一套破破烂烂的衣裳就遭人嫌弃了,那是因为前者是穷人中的富人,后者是穷人中的穷人。

  一个时辰后,邬光霁坐在一个桥墩上,他身后是一群游过的鸭子,身边则是一根不知道哪里得来的破竹竿,若是用这竹竿敲击石板地面,会发出哒哒声响。四下无人,邬光霁将斗笠摘了放在一边,然后自得其乐颠颠衣兜,里边有几个别人给他的铜板,虽然鉴于他是个假乞丐,这几个铜板算是不义之财,但是这钱是邬光霁头一次靠自己赚来,颠在掌心似乎和金锭也差不了多少。

  邬光霁这假乞丐在外头兜到黄昏才慢悠悠地拖着竹竿往回走,走过一个接街角看见一个守着破碗的真乞丐,遂将一天内别人给的十一二个铜板尽数哗啦啦放进那小破碗里,那乞儿本来正昏昏欲睡地打盹,被碗里哗啦啦的响动吓一跳,他睁眼看见个带着斗笠的乞丐,还当是要抢钱,等发觉对方不但不抢钱还给他了一把铜板之后,那穷乞丐的眼睛都睁大了。

  邬光霁觉得那乞儿的表情实在有意思,他当了一日乞丐,却觉得自己是个微服私访的皇帝,等到走回邬府的后门,就瞧见小厮阿如正依着门框一脸焦急地张望,待得看见他的乞丐少爷全须全尾地回来,这才松口气,忍不住埋怨:

  “我的少爷,您可吓死我了,您要是再不回来我可以去报老爷夫人了。”

  邬光霁抻抻酸疼的头颈,看见阿如一脸见鬼的表情看自己,问道:

  “怎么?”

  阿如连忙垂眼,说:

  “少爷,你今儿出门前像个假乞丐……不过……”

  邬光霁疑问地“嗯?”一声,阿如不好意思地说:

  “少爷你别生气,不过您现在像个真乞丐了。”

  若是他人听见这话或许会不乐意,邬光霁却是真不在意,此时已快到用饭时候,他回屋清洗一下,以免父亲大哥他们真瞧见他这副叫花模样。

  又过两日,邬光霁趁着父亲和大哥出外又乔装成要饭的出去,南方的酷暑天里若是能找一处草绿荫浓的地方将小腿以下浸泡在山泉水里那就再好不过,邬光霁若是穿着缎子衣裳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席地坐在脏兮兮的石头上泡脚,邬光霁坐在小憩一阵,等到过了午时,太阳不似正午那般毒辣就起身,甩一下肩上挂着的破褡裢,里边有零星铜板碰撞的声响传来,他上午已经问清了,得知市集以南的柳树桥边上有个小赌坊,他已经一个月没赌过了,此时居然手养起来了。

  这小镇赌坊果真不可与京城赌场相提并论,只见那一间十来尺见方的棚子里摆了四张桌子,一张掷骰子三张赌牌九,邬光霁一瘸一瘸地走到赌坊边掏出那几个铜子儿对显然是管事儿的人讨好地笑笑,说:

  “老板,我能在此处赌钱么?”

  那管事的蓄着点儿小胡子眯着眼睨视眼前这叫花,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最后眼神落在叫花脏兮兮的手里的几个铜子儿上,最终向里挥挥手示意邬光霁进去,邬光霁学着小厮阿如对待自家管事的态度,点头哈腰往里走,这么热的天,那小赌坊里还是熙熙攘攘挤了不少男人,一股难闻的汗味夹杂难闻的体味扑面而来反倒使邬光霁身上的药水味不那么引人注意。

  邬光霁刚走进那赌坊眼睛四下一扫,挤到投骰子的桌子边上,正在赌钱的几个人瞅见一个臭要饭也来赌钱,真是又鄙夷又好笑,一人大嗓门问道:

  “要饭的,你也来赌钱么?”

  邬光霁点头,其余人见了纷纷哈哈大笑,当真是笑谈,一个叫花子居然不坐在桥墩边上要钱,反倒来赌钱。

  一个眯眯眼的矮个子男人刻薄地笑起来:

  “哈哈哈,说不定这要饭的是要翻本儿好去花巷里找姐们儿耍呢。”

  这些人早在赌坊里赌钱堵得头晕眼花,瞧见好取乐戏耍的自是不放过,邬光霁也不生气,其实他的思绪早就飘到九霄云外,似乎此刻身处的不是狭隘的小棚子,乃是京城里顶气派的大赌场,眼前看见的似乎是他还有当朝丞相的侄子与一个皇商家的公子一块儿赌钱的场景。

  如今没了那平京盛世,世上怕是再也没有那样在赌桌上看见成堆金银的大赌场了。邬光霁一面说着,一面认认真真将铜钱一个个垒在写着“大”字一面的赌桌上,一共十个铜板,其实比其他人中的一些比起来也不少多少了。

  赌桌上其余人瞧见邬光霁码铜子的样子甚是有意思,估计这是这叫花的全部家当了,于是又调侃几句,庄家摇起骰子,随着哗啦啦啦的声响,桌边下了注的众人都将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紧那罐子,就连那眯眯眼男人的眼睛也像是比平日大了一倍,只见那些人眼珠随着罐子左右转动一边下意识地张嘴先是念念有词,而后不知谁先叫了一声“大!”,立时就有声音大叫“小小小!”来反驳,好像哪方嗓门儿大一些那骰子的点数就会偏向谁似的。

  第2章

  随着最后“啪!”的一声,一锤定音,那庄家不立时掀开扣住骰子的罐子,而是环顾一周,直到赌徒摒弃凝神急得发狂了,额头上冒出大汗来,这才不紧不慢一点点揭开罐子,本来还在为是大还是小争执不已的双方都噤声了, 往那两个方块儿瞧去,一个六,一个五,是个“大”!

52书库推荐浏览: 兔死吾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