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喜欢,叫人从别的地方再迁几株过去就是了。”游夙漫不经心地道。
李泱没有回头,挺拔的后背对着游夙:“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小舅舅那般恃宠撒娇的。”
游夙愣了愣,从小到大,只要是他想要的,就没得不到的,几株树木而已,他没想到少时的李泱竟如此谨小慎微。
没听见游夙说话,李泱才回过头来笑道:“小舅舅是不是觉得我太过安分了些?”李泱顿了顿,又淡淡地道:“其实我这个皇子有时候过得真不如你。”皇帝对待几个儿子向来都不算太亲厚,其他几个皇子还有母亲,时时能在皇帝面前提起几句,可是李泱孤身一人,皇帝反而不太会想起。
游夙伏过身去,靠近李泱,悠悠地道:“那以后殿下无论要什么,我都为你寻来。”他说完就直起了身,在马上笑盈盈地看着李泱。
“那我先谢过小舅舅了。”李泱笑道,他倒是希望游夙能言出必行,如果将来真有迫不得已的那一日,游夙的命就是他最想要的东西。此时游夙的面容美好又温和,一双美目中是甚至泛着点点柔情,叫人看了恨不得一头陷阱去,不过李泱倒没为自己的所思所想而羞愧,因为他知道游夙大约也在这般堤防着自己。
这日早朝的时候,本来也没什么大事,皇帝正欲退朝,可是末了信王突然站了出来,说有本要奏。李晔心里记挂着要回去练字,没想到信王又有事情,只好按捺下心思,先听信王的奏禀。
“今日臣要弹劾一位大臣。”此话一出,在场跟太子走得近的那些臣工都在心里暗暗想着,别是自己有什么把柄被信王拽住了吧。
李晔看着信王,问道:“你要弹劾何人?”
信王又躬身一拜,道:“臣要弹劾平卢节度使韦蛟索贿受贿,私纵手下强占民地。”
此话一出,众臣皆窃窃私语起来,这韦蛟可是刚立了功的,怎么转眼就被弹劾了。李泱先是装作惊讶地望向信王,似乎是被他的这番话震惊了,信王回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李泱这才又转过头去,一脸惴惴不安,期间李泱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游夙,只见他微微低头,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
“韦蛟镇守营州多年,此事可有查证?”李晔皱着眉问道。
孙世辉站不住了,韦蛟有些什么毛病他知道,可是没想到这信王怎么突然做起了远在营州的韦蛟的文章,他出来道:“陛下,韦蛟为国征战多年,此时万万不可轻下决断,还望陛下能派人彻查此事。”
“臣已经将此事的来龙去脉汇总成奏折,还请陛下示下。”信王说着就取出了一份奏折,杨海从信王手里取过折子,递到了李晔面前。
李晔草草看了一遍,拿着折子问道:“这上面的事情,可都属实?”
“件件属实,臣已经寻得了几个曾被孙世辉索贿过的商人,而他麾下诸军强占土地的事情,在营州人人都知道。”信王答道,之前从李泱嘴里听得些风声后,他就立刻派人前去暗地里调查,确实查出了不少事情来。
“之前不是有巡察御史去过营州吗?那个刺史不就被揪出来了吗?为何韦蛟的事情那时没人上奏?”李晔问道。
“韦蛟是一方节度使,况且他又与朝中重臣亲厚,想必巡察御史也没想到他居然如此胆大包天,敢枉顾圣恩。”这话中的重臣指的是谁不言而喻,信王顿了顿又继续道:“此事臣原本只是听闻有几个从营州来长安的商贾有些许抱怨,可此事事关镇守边疆的一方节度使,兹事体大,臣不敢贸然上奏,这才派人去探访。”
李晔沉吟片刻,想了想道:“这事你做得好,传诏下去,让韦蛟先回京,由范阳节度使暂兼平卢节度使一职。”
太子阴沉地望着信王,他跟韦蛟没有直接接触过,可他知道韦蛟曾是舅舅的心腹,关系匪浅,信王这时候对付韦蛟,摆明是想砍他的羽翼。
“世辉,朕记得韦蛟曾为你的副将?”
“是。”孙世辉心中暗骂,这韦蛟竟然如此不知收敛,叫信王抓住了话柄。
“韦蛟此人,你怎么看?”李晔又问道。
孙世辉沉默了片刻,才道:“臣以为他曾也算是一员猛将,只是他调任之后,臣与他许久不见,不知他近况如何。”虽然孙世辉有心为韦蛟说话,可是此时划清界限也同样重要,要是韦蛟真的因为此事获罪,那避免波及自身则是当务之急。
李晔点了点头道:“朕知道他曾在你麾下效力,但若韦蛟真的贪赃枉法,向来你也不会徇私。这件事就先这么处置着,退朝吧。”
30
虽然前朝出了韦蛟这档子事,可是回到后殿,李晔也就没心思再理会那些事情了,反而平心静气地练起了字,在他眼里,政务归政务,但是这些修身养性的爱好也不能放下。
內侍迈着小步子,轻声走到殿内:“启禀陛下,游少卿在外头求见。”
李晔没说话,直到笔下那字写完,他才顿笔道:“让他进来吧。”
內侍引着游夙进了殿内,游夙也不忙着行礼,径直走到皇帝身边,笑道:“宅家的字愈发精进了,臣斗胆要讨一幅,回去也好临一临。”
李晔被这番恭维逗乐了,放下笔道:“你这嘴,只知道拣些好听的来应付朕。”
其实平心而论,李晔的字很不错,非但没有太平天子的那种旖旎柔媚,反而带着几分力透纸背的风骨,他在书画此道上的造诣也确实有目共睹。
“臣实事求是罢了,并非存心恭维。”游夙颔首笑道。
李晔放下笔,游夙很有眼力地为他取过一枚印章,沾了印泥后递到李晔手边,李晔接过印章按在了纸上,又道:“这字啊,得天天写,一日都不能落下,但凡有一次倦怠,再拾起来的时候,定要花费两日方能寻回原先的笔法来。”
李晔放下印章,仔细观赏了一会儿自己的那幅字,然后才开口问道:“你过来找朕是有何事?”不比他小时候,现在游夙也不太进宫,况且如今他在大理寺任职,愈发忙了起来,今日既然特意过来了,那肯定是有事要禀。
游夙这才行了礼,李晔摆摆手道:“这就不必了,你说吧。”游夙收了笑意,躬身正色道:“臣有罪。
这话可把李晔逗笑了,他也算是看着游夙长大的,这些年倒没听游夙认过错,李晔笑道:“你才刚立了战功,近来朕也没收到弹劾你的奏折,怎么好好的就有罪了。”
游夙没有直起身来,低着头继续道:“臣有罪,还请宅家责罚。”
“那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罪。”
“臣有知情不报之罪。”
他嘴里的知情不报之罪让李晔不明就里,他在榻上坐了下来,盯着游夙:“你且说说。”
“去岁臣受命审讯黄惟忠一案,案犯黄惟忠曾自述跟平卢节度使韦蛟私相授受。”听到这里,李晔皱起眉头,质问道:“那你之前为何不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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