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春汛,江南道有多处州县受灾,不少良田都被淹了,朝廷紧急调拨了款项和人员去修堤筑坝,以防洪水冲没堤坝,造成更大涝灾,另一方面当地府衙也已经开仓赈灾,安抚民众,同时朝廷还下令免了受灾州县两年的赋税
不过游夙力排众议,执意派遣江南道折冲府的兵马去维持秩序,震慑灾民,因为天灾过后地方上往往管理混乱,人员嘈杂,更有人会浑水摸鱼,趁机闹事,倒不如现在就派兵过去防范于未然。
太子最近消停了不少,也没有贸然站出来反对,反而是信王深感不妥:““臣以为,要是派兵前去,恐怕会惊扰灾民,使民心不稳。”
游夙看了一眼信王,又不疾不徐地道:“信王有所不知,虽然已经开仓放粮,可是受灾州县义仓的储粮毕竟有限,从别道调粮也需时日,考虑到这些原因,此番还拟采用移民就食之法,届时会有大批量的受灾流民迁往别地。流民迁徙往往导致人口混杂,各道各县要是准备不足,必定引起混乱,但若是有兵马驻守,这样既能疏导人流也整肃民风,更能防着当地百姓与流民起冲突。”
游夙向来主张重典,比起事后去料理,他更倾向于早早地就进行威慑,而且万一真的出了乱子,这样朝廷也能反应迅速,不至于等到乱民把事闹大了,才手忙脚乱地派兵镇压。
“而且南方气候多雨湿热,要是从其他地方调遣兵马过去,难免会有水土不服之症,若直接派遣这两地的折冲府兵马,那此事就没有顾虑,只需再从京城选派几人过去督军即可。”
皇帝显然对上次河南道的乱子还心有戚戚,稍作考虑就准了游夙的奏议,他太平天子做惯了,听不得哪里又起打打杀杀的事情。
虽然信王的建议并未被采纳,但是他心里也没什么不快,之前的传言他也有所耳闻,都说是游夙在皇帝面前讲了什么,才让皇帝下了决心杀掉韦蛟,顺带还夺了孙世辉的骁卫将军之职,这件事怎么看都是对自己有利,所以信王就暗自揣摩,是不是游家已经打算靠向自己了。这几日游蕴身子不见好,皇帝特许他告假养病,崔元徽这几个老臣又向来以稳为上,不爱出头,这朝中倒是游夙的政令频频,他如今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可直接下发牒书,足见皇帝对他是有多器重了,要是他能为自己所用,那更是如虎添翼。
散朝的时候,游夙又要与兵部的官员商讨,此番出兵横跨江南道,在何处布兵,兵马数量又如何安排,皆需仔细议论。
李泱径直从游夙身后走过,正与身旁的李沛低声交谈,他未作停留,游夙也没有回头,只有李泱的紫袍微微扬起,蹭过了游夙绯衣的下摆。
33
跟崇仁坊内别处那种宽阔气派的宅邸不同,这一处宅院格外小巧,乍一看很不起眼,可是里面却别有洞天,雕窗掩映,画梁交错,处处透着精致与难以掩饰的贵气。
蓝双是万万不能带回游家宅邸的,有些事情游蕴知道也就罢了,但是绝不可以让他亲眼瞧见,否则不好过的只会是游夙。
这会子游夙刚刚沐浴过,乌黑的头发还未全干,蓝双握着一把玉梳,小心翼翼地为游夙整理着青丝,由衷地感叹了句:“三郎的头发真好。”那发丝又密又软,细细地覆在游夙纯白的袍子上。梳完一遍之后,蓝双又从一旁取了根发带,将游夙的头发松松地系了起来:“等三郎的头发全干了,我再为您梳发髻。我听我娘过说要是头发还没干便不能匆匆束起来,不然年纪大了就会犯头疼。”
“你懂的倒是多。”游夙手中正在写一道牒书,就随口应道。
蓝双浅浅地笑着:“我也就只晓得这些事了。”蓝双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对待这个儿子也是十分宠爱,可是一朝家破人亡,蓝双的命就不由自己了。不过如今蓝双觉得自己也算是遇上贵人了,要是能一直跟着游夙,那也不失为一条好出路,到时候再求求游夙,兴许还能把娘亲也接过来,从前他家中还算宽裕,可终究是小门小户,像这样华丽的豪宅也是不曾见过的。
游夙下笔极快,他此时的字迹跟之前抄经时的那笔小楷很不一样,少了几分端正,却多了几成张扬潦草。
内外室之间隔了一道素屏,阿碧先是在外面问候了一生,得到游夙的应允之后,他才走了进来。游夙搁下笔,抬起头问道:“兄长找我?”
蓝双抬起眼睛偷偷瞧了眼阿碧,又很快低下头去,那个高大又满脸胡子的人他之前见过几次,几番细看之后才发现那人竟不像是汉人,阿碧那不苟言笑的面容,总让蓝双觉得有几分凶神恶煞。
“是大理寺有事。”方才大理寺的官员去到了游府,可是游夙没在,阿碧这才寻到了这里。
游夙嗯了一声,又拿起笔继续写:“人来了吗?”
“就在外面候着。”阿碧回答道。
游夙道:“叫他进来吧。”
来人是一名大理寺丞,看着还算年轻,可脸上又有几分老成,他并非第一次见到游夙,不过这身随意打扮的游少卿,他却是没见过的,他匆匆看了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报告道:“城里抓到几个邪教的教徒,下面的官员怕上官要亲自审问,就将人送到了大理寺。”每次天灾过后,就总有些邪教冒头,散布些耸人听闻的言论,南边的水灾还未彻底治理好,这些人就又出来妖言惑众了。
游夙轻笑了一声:“他们胆子倒是大,抓了几个?”
“抓到了五个,但是还跑了几人,想必他们在城中另有据点。下官是来请示少卿该如何处置这几个邪教教徒。”
游夙并未停笔,头也不抬地说道:“三人仗杀,枭首示众,务必要当着另外两人的面行刑。”也不用费事审问,这么一来,他们知道多少,就会说多少,对待这些乱七八糟的邪教教众,游夙没什么耐心。
阿碧跟着游夙多年,早已见怪不怪,那大理寺丞也是见识过游夙手段的,倒也不惊,可蓝双却是结结实实地被吓到了,他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银签子碰在了銮金莲花纹的五足香炉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蓝双看着游夙只觉得有些骇然,明明是笑意盈盈的一个人,怎么突然间就夺了三个人的性命,还是活活杖毙的死法。
听到了声响,游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蓝双匆忙放下那戳香灰的银签子,可是手还是不可抑制地轻微抖动着。游夙搁下笔,饶有兴致地看着蓝双,艳丽的脸上露出一种带着捉弄的笑意,然后又伸出了手,对蓝双道:“过来。”可是蓝双根本就不敢去握游夙的手,这个把月相处下来,他察觉到游夙似乎有些喜怒无常,可他未曾想这仙人般的年轻郎君,竟是如此冷酷无情。
游夙又问道:“你怕我?”这声音明明含笑好听,蓝双却还是有些瑟缩,他勉强按捺住心绪,抬头扯出一个干涩的笑容道:“没有。”
站在下面的大理寺丞忍不住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虽然游夙问的不是自己,可他还是没由地感到一阵惧怕,愈发觉得游夙这人难以琢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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