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李泱如此大度,宁寿郡王更是羞愧,只想立刻去寻些难得的补品来喂李泱吃下去,他不是什么心思深沉的人,心思一概写在脸上,长乐郡王见此又笑道:“既然薛王不愿叨扰圣人,依我看那便由薛王将这厮发落了吧,免得他再喝了酒就撒野发疯。”
宁寿郡王擦了把汗,忙不迭地应承了,见他着副老实相,长乐郡王妃也忍俊不禁,又对李泱道:“今儿可是游家三郎亲自下水救的殿下,倒不枉圣人与皇后疼他这么多年。”
李泱皱着眉反问道:“游夙?”
长乐郡王又道:“是啊,你们刚一落水,他就立刻也跳下水了。”他跟游夙算不上十分熟识,平日也尽听些说游夙如何杀伐决断狠辣冷酷的传闻,但以今日之事来看,那游夙倒也不像是个冷心冷肺的。
几人又聊了几句,长乐郡王妃便道,李泱身子未好全,不易骑马坐车,还是现在郡王府住一晚,明日再回王府。
婢女守在屏风外,帷帐内静悄悄的,李泱没想到今日居然是游夙救了自己,站在岸上看冷眼旁观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为何游夙却贸然下水了,是怕自己死了,不好再找个无依无靠的皇子么。李泱翻了个身,他慢慢抚摸着瓷枕上镂空的花纹,方才在湖下那模糊的一眼渐渐清晰,游夙绯色的公服的水中漂浮开来,鲜艳的仿佛是盛开在暗夜中的红莲。
游容今夜当值,正带领着一队人马在城中巡逻,恰好遇到了正要回府的游夙。游夙早已在郡王府换过衣衫,可头发却依旧是湿漉漉的,游容好奇地打量着,问道:“这是怎么了,我瞧着也不像是喝多的样子,为何如此狼狈?”
游夙在马上笑了笑没说话,游容立即看向他身后不远处跟着的侍从,见他手里拿着个包袱,便直接上前,用马鞭挑开包袱,见到那身湿透的公服,又看了眼游夙:“怎么回事?”
这件事估摸着天亮就能传遍长安,游夙也无心隐瞒,只道:“方才宴席上有人落水了,我下水救了个人。”
“谁?”游容心中疑惑更甚,是什么人竟然能让游夙亲自下水去捞,自家弟弟的性子他知道,凉薄至极,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他跟哪个人有了这么深的交情。
游夙从薄薄的两片唇中吐出了两个字:“薛王。”
这个答案让游容有些措手不及,一下便有些愣怔,薛王?游家的确是暂时与薛王站在了一条船上,可是他清楚游夙绝不至于忠诚至此。
游容刚要开口接着问,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然收了声,他皱起眉对身后的几个金吾卫道:“你们先去巡逻,我稍后去寻你们。”那几名卫士得了长官命令,便驱着马先走了。
回想起上次游夙送薛王木兰树的事情,游容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游夙,道:“上回我问你是不是对薛王存了什么心思,你说没有,那我今日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对他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明明知道游夙爱拈花惹草的性子,可自己之前居然还信了他的话,真以为他只是觉得好看便送了,既然要与薛王联手,那私下走的近些也是有的,但现在看来事情根本就不是这么简单。
游夙虚甩了几下马鞭,似笑非笑地道:“阿兄你记错了,我那时说的是,我能存什么心思。”
是啊,他还能存什么心思,游容生气地闭了闭眼睛,只怨是自己掉以轻心了,他低声呵斥道:“我看你是疯了,别忘了他是什么人,你平日里勾`引别个什么男人女人,我统统不管,可是薛王是谁,他将来又会是谁,你比我清楚。”先不提游家打算扶持薛王这个打算,即便只是个别的什么闲散亲王,那也是后患无穷,若是让皇帝知晓了此事,那简直是不堪设想。
几缕夜风中,是游夙无所谓的轻笑声:“阿兄放心,我知道他是什么人。”说完他又狡黠一笑,轻声道:“阿兄要替我在兄长面前保密。”
游夙实在是太肆意妄为,但游容明白自己根本就说不动游夙,他更是气得恨不得立即将弟弟拉下马来狠狠踹上几脚,便冷冷地威胁道:“看兄长不扒了你的皮,你可仔细着。”
46
蘸了龙涎香的澄水帛从梁上垂下,无风轻摆,淡淡的香气从绣着芙蓉花纹的轻薄布绢中浮出,驱散了暑意,留下一室清凉。
看着皇后将最后一粒双陆子移入刻线内,皇帝笑着摆手道:“罢了罢了,不玩了,孟如今日气势太盛,朕都连输两盘了。”
皇后依靠在青地蓝色团花纹的隐囊上,手中捏着枚沉香棋子,笑道:“我左不过是运气好,何谈气势不气势的。”
坐得久了,皇帝便从茵席上下来,一边踱步一边道:“运气也是气势的一种,今日是孟如占了上风,可要向朕讨个什么彩头?尽管说来。”
“宅家方才可没说有彩头,怎么眼下输了棋反而提起彩头来?只是我这里也没什么缺的,怕是要辜负宅家的好意了。”皇后穿着件宽松的月青色薄罩衫,未施粉黛的脸上,已经能看出岁月的痕迹,可是她莞尔一笑的样子,数十年没有改变,皇帝仍记得她年少时笑起来的模样,只是如今更平添了些许韵味。
皇帝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这人,朕要给你彩头,反而你还有话。”
着交领罩衫的侍女阿荃手握蒲扇,轻轻地为皇后打着扇子,笑道:“宅家既然想给赏赐,皇后尽兴挑了便罢,难道还怕宅家不肯给么?”
皇帝听了阿荃的话,又笑道:“你这妮子倒是肯为主子打算。既然皇后说不出要什么,那便由朕来做主,南海郡新上贡了件集翠裘,也算是件好东西,就赏给皇后吧。”
这哪里是什么彩头,分明是皇帝早已做下决定了,只不过是随便寻了个理由赏赐她东西而已,皇后的心里泛过一丝甜意与安慰,她与李晔成婚早已过二十载,他们从最青春年少的时候相互扶持到如今,登基,丧子,女儿的出生,在这大半生中,李晔始终对她一如往昔,即便她膝下无子,可皇帝从不曾轻慢了她半分,荣耀,尊重,宠爱,他给了游舒所有他能给的东西。
侍立在一旁的杨海也跟着笑道:“这件集翠裘呀,孙贵妃也来求过,可宅家就是不给,原来宅家是给皇后留着呢。”
皇后慢慢起身,走到皇帝身后,柔声道:“既然贵妃都去求了,那必定是十分喜爱,宅家赐予她又何妨,况且贵妃比我要小几岁,翠裘鲜艳,也更衬她。”
皇帝握住皇后的手,轻轻地在她手背上拍了两下,笑道:“孟如这后半句话可不对,什么小几岁大几岁的,在朕心里,什么衣裳都衬你。”
阿荃用纨扇遮面轻轻笑着:“宅家如此真心实意,皇后还是收下吧,也好叫奴婢开开眼界。”
杨海早已悄悄退了出去,正欲为皇后去取裘衣,刚出殿门,便看到一內侍匆匆而来,他拉住那內侍,低声斥责道:“怎如此不懂规矩,如此急行,成何体统。”
那內侍手里捧着本奏折,神色焦急,见了杨海忙道:“信王殿下从清河县发来六百里加急奏折,还请阿翁呈与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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