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舒脸色稍霁,道:“你叔叔家的女儿今天也在宫里,快去找她们玩儿吧,不可再吃凉的,我会让內侍盯着你的。”
晋安朝着母亲和舅舅做了个怪相,才蹦蹦跳跳地走了,不过在快出门的时候又去而复返,跑到游夙面前道:“小舅舅下次进宫可不要忘记给我带好玩儿的。”见游夙懒懒地应承了,晋安这才放心满意地走了。
“皇后不必忧心,三郎的伤口不算深,养几日便好了。”太医已经收了伤药,将东西装回医匣。
游舒点点头:“张太医费心了,往后几日还请你往府上去督促三郎换药。”
“应该的,臣先告退了。“张太医恭敬地退了几步后才转身离开。
“方才真是吓死我了。”屏退外人后,游舒才讲出了心中的惊惧,“这薛王的马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她的话中虽然事关李泱,可语气并没有责怪之意,只是淡淡地陈述了事实。
游夙饮了口今年新贡的阳羡茶,驱了驱嘴里牛乳的腻味:“这茶煎的时候姜放多了。”
游舒抚了抚腕间的銮金镶宝玉钏,笑道:“哪里是茶煎得不好,只是你向来不喜姜,自然什么都觉得姜味重了。”
游夙兴致缺缺地放下茶盏,脸上又是那副漫不经心,连一双好看的眼睛都是半阖着,百无聊赖地甩着罗带玩。
游舒也饮了口茶:“今日之事也算是敲了警钟,你今后需多加小心才是,平日也不可再与人结怨。”幼弟的名声在长安城内人尽皆知,人人都道游家三郎嚣张跋扈,那仇怨自然也是少不了的了。前些日子游夙刚把太常寺少卿家的大郎打了一顿,这件事她也有所耳闻,她也不与他计较,这是现在对面的是东宫太子,虽然游舒知道弟弟不会意气用事,可太子向来跋扈,她终究是不愿意让游夙去趟这浑水的。
游夙笑了笑,眼神里有点意味不明的嘲讽:“姐姐你知道我向来行事乖张。”
游舒看着弟弟的样子,忍不住轻叹:“你呀。”用作地毯镇角的狮子香炉袅袅升起的轻烟,穿过纱幔,送来了瑞脑香的气味。
06
游夙的坠马事件之后,两个执掌饲习御马的奉乘被罚俸半年,负责调教李泱那匹马的习驭被杖责四十。李泱本人未受责罚,不过既然之前说要登门告罪,他也没打算敷衍过去,事发两日后,李泱亲自去了游府探望游夙。
彼时游夙正靠在临水的游廊上喂鱼,受伤之后皇帝特意嘱咐让他再歇几日,游夙也乐得自在。
“薛王来了。”家仆躬身道
游夙抬眸道:“知道了。”他放下手中的那个装着鱼食的小匣子,又拿了案几上的汗巾擦了擦手,然后才起身往正厅走去。
这还是李泱第一次来游府,外面都说游家的府邸不输王宅,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朝中有制,王公以下各级官员不得使用重拱,但在这府邸之中却处处可见双拱,而这正厅的大小也早已超过五间九架,是明显的僭越。
忽闻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李泱一回头果然看见游夙已经进了门,那人穿了件宽袖的白色襕衫,领口袖口和下摆处各用银线滚了圈手掌宽的云纹,腰间系着丝帛大带,发髻上插了根象牙簪,这身家常打扮让游夙美得不再凌厉,倒显得柔和起来。
游夙向李泱欠了欠身:“殿下千岁。”
“小舅舅一切可还好,上次是我冒失了。”李泱看了眼游夙额头上的伤口,看样子似乎没有大碍,只是那暗沉的红色印记在他白`皙的额间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游夙笑道:“不碍事,劳殿下挂心了。”衣袖轻摆间,似有暗香浮动。
“良酝署前些日子刚调了个凉州的酒匠来服役,这两天刚酿出第一批葡萄酒,我特意带了些来给小舅舅尝鲜,也算是赔罪了。”李泱笑道。
游夙打量着李泱,见他一张好看的脸上满是诚恳,道:“殿下费心了,这次的事情也无关殿下。”
李泱眯了眯眼睛,换上一脸真诚的疑惑:“舅舅这话何解?这确实是我没勒好马缰,才放纵了那畜生。”
游夙听了他这话,挑眉笑了笑:“那自然是闲厩官员的失职。”
李泱饮了口茶,但笑不语,两人你来我往地试探了一番,谁也不肯便宜了谁去。
“上次环意阁一遇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殿下跟清芜这么要好?”游夙换了个姿势,用手托着下颚问道。
上次李泱就有怀疑,这次算是坐实了,看来游夙也跟清芜有一段,“清芜还在教坊司的时候,我就跟他熟识了,所以……”说到此处李泱笑着垂了垂眼睛,长长的睫毛在他的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愈发显得他面如冠玉,他又接着道:“所以难免亲厚些,不过若是小舅舅介意,那我往后便不再见清芜了。”
游夙听着他处处忍让的话语,忍俊不禁,反问道:“那我岂不是成了恶人?”
难道在长安城里,你还算好人吗?李泱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不过面上还是一片谦和:“舅舅说笑了。”
游夙笑着起身,走到案前打开那个七宝博山炉,扔了两粒香丸进去,又随手拿起放在一边的银篾子戳了戳香灰。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但李泱觉得游夙确实是既美了皮相,也美了骨头,那对蝴蝶骨就煞是好看,只不过眼前这美人不是个好惹的。虽然是外臣,可游家权势滔天,游夙也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些年皇后对待游夙亦姊亦母,尤其在早年昭德太子故去之后,皇后更是对这个弟弟千依百顺,连皇帝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到昭德太子李泓,李泱拨弄着蹀躞带下垂着的精致香袋,若是李泓还在的话,也应该是这般年纪吧,那估计就没李渂什么事了。
这时候游蕴也回来了,他身上还穿着深绯色的官袍,系着十一銙的金带,看见坐在堂上的李泱后忙行礼道:“薛王殿下千岁。”
李泱上前扶住游蕴,笑道:“游侍郎胜常。”
“不知殿下今日造访舍下,臣有失远迎了。”游蕴道。
李泱笑道:“我今日来是为了赔罪的,前些日子伤到了小舅舅,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游蕴看了眼站在案边的弟弟:“殿下仁慈,阿夙已无大碍。”
“游侍郎客气了,我听闻侍郎马上要兼任吏部尚书,先在这里贺喜了。”李泱笑得恰到好处,完全没有奉承之意,只让人觉得十分和煦亲厚,游蕴现在是中书侍郎,又要兼任吏部尚书,照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能接他父亲的班,登上中书令之位。
游蕴谦卑一笑:“臣惶恐。”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后,李泱才告辞离开,期间游夙也不插话,似乎是在神游太虚。游蕴亲自送着李泱出了府邸,折回来之后发现游夙还在堂上。
“大哥觉得薛王如何?”游夙突然问了一句,游蕴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游家此时如日中天,可是现在承受的皇恩将来可能就会成了游家的催命符。游家得到的一切和皇后密不可分,但皇后之子早殇,若是将来太子李渂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第一个就会拿游家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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