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镖局糊涂账_闻笛【完结+番外】(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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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赞普不再说话,而是转过身,缓步踱到门口,掀开毡门,来到营帐之外。

  赵识途也跟上去,一并站在门外,冷风之中,见赤祖德赞抬手一指,指向的正是护途镖局寒碜的镖车。

  镖车的顶端的镖旗正随风鼓动,发出猎猎的声响。

  赞普道:“因为这面旗子,与我实在很有缘分。”

  第31章 燕落旧时院(三)

  镖车重新返回中原,已是半个月后。

  敦煌城外有一座雷音寺,毗邻闻名遐迩的莫高窟。寺院虽然面朝沙石,背靠戈壁,寺外却有一口月牙清泉,泉水附近开着一些淡黄色的山花,米粒似的散落在深翠的草甸上,泛出淡淡的沁香。

  秋意越来越浓,天气日渐转凉,昨夜有风,成团的花瓣被吹散到四面八方,铺了满地。

  赵识途在寺院里扫地。

  他拿着扫帚,一寸一寸,一丝不苟地扫过去,可是细碎的花瓣和落叶卷在一起,风过后,从四面八方冒出来,怎么也扫不完。

  他正懊恼,身后一个声音道:“你的心不静,所以地也扫不净,我看不如停下歇一歇吧。”

  说话的是雷音寺的僧人,刚推开两扇院门,徐徐跨过门槛,朝他走来。这僧人眼角已爬满皱纹,捏着佛珠的手指也斑斑驳驳,年纪显然已不小,不过他的神情却很祥和,即使说着批评的话,语气里也透着老者特有的祥和。

  他的祥和愈发衬托出赵识途的心浮气躁,后者把扫帚拎起来,往墙边一竖,不甘道:“分明是院子里堆积了太多的落花和落叶,无途大师,你究竟懒了多久,连院子也没扫过。”

  无途大师不为所动,淡淡答道:“我是忙,不是懒,况且落花落叶,乃是天道自然,你又何必要去动它。”

  赵识途道:“我花了一个早晨在这里扫院子,还不是为了等你。”

  无途大师道:“你花了一个早晨扫院子,可觉得心静了一些?”

  赵识途道:“心静没静我不知道,我的手腕是快要断了。”

  无途大师终于笑了,笑意沿着脸上皱纹铺开:“那么便进屋里来喝茶吧。”

  屋里比院子里干净得多,铜炉里燃着香,香烟袅袅地飘向高空,茶壶里烧着水,水泡咕嘟嘟地向外冒,茶的清香和着炉灰的檀香,在干净的屋子里缓缓飘开。

  赵识途已经很久没有到过这样的地方,也很久没有喝过这样的茶了,只不过是一碗功夫茶,滋味却说不出的甘甜。

  无途大师为客人斟完茶,把行囊放在桌上摊开,将里面的东西逐一取出,都是各种形状的凿刀,刀柄长短各异,刀刃棱面光滑,早晨他便是带着这些凿刀出门,到莫高窟的佛洞里工作的。

  靠窗的墙边还摆着一排石料,有些已经初具眉眼,有些仅有轮廓雏形,都是他的作品。

  赵识途问道:“你还在雕刻?”

  无途大师没有抬头,随口道:“有人出资,我便雕刻,能开一个洞便是一个。”

  赵识途望着他的侧影,道:“想不到你一身武功,竟用在凿洞雕佛上。”

  无途大师反问道:“岂非比用在杀人上更好?”

  赵识途没有回答,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那些石料上:“最近的进度似乎慢了下来,是因为人手不够?”

  无途大师道:“僧人越来越少了,懂得雕刻佛像的人自然也越来越少。”

  “你还要继续雕?”

  “当然,旁人去留,于我本来就没有关系。一百个人和一个人,不过只是快与慢的区别。”

  赵识途终于放弃说服对方,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转而道:“说起这个,我最近倒是见了一个有趣的人。”

  “什么人?”

  “吐蕃国的皇帝。”

  无途大师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动容。

  赵识途接着道:“他说他与你的镖旗很有缘分。”

  无途大师道:“镖旗早已不是我的,不过和这个人的确有些缘分。”

  他说着放下凿刀,缓步坐回桌边,也端起茶碗,却迟迟没有送茶入口,仿佛不是为了喝茶,而是在等待接下来的问题。

  赵识途问:“十年前,莫非是你出镖护送他的使团前往长安?”

  无途大师道:“是。”

  赵识途继续问:“你在半途遭到袭击,九死一生,镖局的镖师全都死于非命。”

  无途大师垂眼道:“那一晚我实在见了太多的血。”

  赵识途的神情也像是风吹过的草甸,情绪比花瓣还要纷乱,牙齿不自觉地咬住嘴唇,接着问:“所以你丢了镖,也丢了人,便把镖旗收起来,改雕佛像了?”

  “是。”

  “为什么你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

  “连我都放下了,你又何必要在意。我教你我的武功,借你我的院子,并不是要看你受苦。”

  “我并没有受苦。”

  “这一路上,你岂非见了很多的血?”

  赵识途不说话了,他根本无言以对。

  无途大师阖上眼,长吁道:“这世上本来就有很多难以违抗的东西,就像院子里的落花,你不放过它,它便一直不会放过你。”

  无途大师的茶终于送到嘴边,赵识途也终于停止追问。

  他一直等着对方将一盏茶缓缓饮尽,才道:“老头,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他竟叫无途大师作老头,无途大师竟也没有反驳。

  他取出一只布袋,放在装凿刀的行囊旁边:“帮我雕一尊佛像,以李姓父子的名义捐赠。”

  无途大师连看也没看那布袋一眼,便答道:“与其留下这么多银子,不如你自己留下来亲手雕刻,你也知道,我这里的人手越来越少。”

  赵识途怔了片刻,目光不敢停在对方脸上,却又无处可去,只能在屋子里兜转。

  清茶,香炉,满院的落花——这平淡而宁静的一切,似乎有无穷的吸引力。

  “不了,”他阖上眼,把茶盏放在桌上,起身摆手道,“开镖局也是很忙的。”

  *

  开镖局的确很忙,不过忙碌的只有赵识途这个镖头。

  他在回城的路上,刚好撞见骆欢,后者拿着不知从哪里买来的香水梨,边走边啃,满嘴都是梨汁。

  赵识途简直想去揪他的耳朵:“小鬼,你又在吃。”

  骆欢向后跳了一步,把梨子护在怀里:“我好容易回一趟中原,当然要多吃点。”

  赵识途道:“谁让你擅自回来的?”

  骆欢理直气壮地挺起腰板:“我是燕先生的学徒,他回来,我当然要一起回来。”

  赵识途无奈地摇头:“我看你不过是贪玩而已。”

  刚回来不过数日,骆欢已将敦煌的大街小巷逛了个遍,吃的买的都不便宜,花的自然都是镖局的钱,赵识途不能跟孩子一般见识,只能乖乖掏腰包,有苦无处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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