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镖局糊涂账_闻笛【完结+番外】(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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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吻颈的刀没有落下,他没能如愿以偿地投入死亡。

  替他挡下这一击的,是昆吾剑。

  锷上芙蓉,匣中霜雪,都不足以形容昆吾剑的锋芒。神兵出鞘,将明月尘手中的短刺生生击飞,又将马头斩逼得退了一截。

  持剑的人挡在上官情面前,朗声道:“不好意思,我这朋友不善言辞,你们若是再用花言巧语欺负他,我一个当镖头的,可不能坐视不理了。”

  他的声音里全无阴霾,比剑身上流转的光辉更明朗,好像是撕开黑暗的阳光本身。

  白衣立于房檐上,像是融在风里。

  马头斩冷笑道:“你难道没有听清我方才的话?”

  他也讪笑着答道:“我只顾着爬墙,哪里顾得上听你的废话。对了,你的同伴有没有告诉你,我赵识途已经不做狗了,更不听狗放屁。”

  他的话音未落,房檐底下便又翻上两个人来,脚踏着瓦片,发出喀拉喀拉的响动。

  其中一个道:“原来跟着你,不仅要演戏,还要爬墙,我真的已经受够了。”

  另一个道:“你骂人的话,当真难听得很,以后少拿礼数仪态来教训我了。”

  这两人,正是明月珠和骆欢。

  他们虽没有上官情那般厉害的轻功,但总算有一双完好的手脚,攀着砖瓦,蹬着窗沿,总算能够爬上来。

  他们爬墙的方式毫不体面,一点也不君子,让一群江湖人士、衙门差役看了去,难免沦为笑柄,护途镖局转眼又成了糊涂镖局。但在赵识途眼里,同伴比名声更重要,他素来是有原则的人,让他去当江景天那样的伪君子,还不如让他继续糊涂下去。

  赵识途退了一步,凑到上官情身边,见他神色凝重,心里一沉,贴在他耳畔道:“你是不是已经没有力气了,莫要与他再拼,至少昆吾剑还在我们手里。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上官情微微点头,脚下挪动少许,向他靠近了些。赵识途只觉得肩上一沉,原来对方竟将身体的重量压上来,虚虚地倚着他。

  马头斩见情况不妙,冷笑道:“你最好仔细想一想吧,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说罢便携了明月尘,两人一起踏着屋檐,往远处遁去。

  明月珠追了几步,眼看无望,不甘地停下来。

  “啧,废话真多。”赵识途抱怨了一句,并未在意两人的去向。比起这个,他更在意身边人的状况。他柔声道:“上官,你还好吧?”

  “无妨。”上官情低声答道,仍然虚虚地站着,没有挪动。

  赵识途反应过来:“你不想让他们发现?”

  上官情点点头。

  “我知道了。”赵识途没有多问,只是把手绕过他的背后,一面撑住他,一面在他腰侧轻拍了几下。

  他望着远处渐渐沉落的暮色,心上紧绷的弦终于松弛下来。

  夕阳泛着淡金色的辉光,驱散层云,在大街小巷的石板路上洒下一层金沙。

  这漫长的一天,总算要结束了。

  第53章 乘月几人归(一)

  赵识途就这样看着夕阳,默然出神,直到骆欢转过头来,吞吞吐吐地问道:“我们……要怎么下去?”

  他瞧见骆欢煞白的脸色,顿时觉得好笑,这孩子原来不仅怕黑,还怕高。若非他先前足智多谋地救了自己,任谁都会把他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鬼。

  赵识途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哎,这屋檐不过两层高,跳下去比爬上来容易多了,你该不会连这点轻功都没有吧?要不然你还是屁股朝外,一步一步地爬下去,以免摔断了腿,丢人现眼。”

  “你才屁股朝外!”骆欢果然被他激怒,冲他吼了一嗓,纵身便跳了下去。

  赵识途忙探向前去,目送对方轻盈地落在地上,这才放下心来。

  骆欢还没站稳便转过身,仰起头,冲他比了个鬼脸。

  明月珠摇了摇头,也跟在骆欢身后跃下墙去。

  赵识途在上官情腰间拍了拍,“他们都走了,你不必硬撑了罢。”说着便搀着他,小心翼翼地坐下,自己也跟着坐在旁边。

  瓦片又硬又咯,实在算不上舒服,尽管如此,赵识途还是感到一阵难得的轻松。疲惫像毛虫一般,在浑身各处乱爬,侵入四肢白骸,将仅剩的力气榨取干净。

  他实在是累了。逃出监牢之后,他便马不停蹄地满城奔走,搜集证据,运送赃物,才终于赶在护剑的队伍出发之前,揭穿这场阴谋。他已忘了自己有多久没合过眼。

  耳畔的风声依旧很大,街上的景致随着暮霭一并下沉,仿佛被拉到很远的距离外。他看到明月珠和骆欢往燕无花方向去了,后者正指挥一干人救治江景天,天色渐昏,他看不太真切。不过江景天应该还活着。多亏明月尘刺的是他前胸,伤口不算深,并未触及重要的脏器。倘若刺的是脖子,怕是神仙都救不活他了。

  明月尘是否真的打算杀死江景天,赵识途并不知道,他与这人几度交手,互拼谋略,却从不曾了解她的心。

  岂止是自己,明月珠与她血脉相通,一同长大,亲密无间,到头来,还是不曾了解她。

  到底怎样才算了解一个人?

  他沉沉地思考着,隐约感觉到身边人的体温,从手臂相贴处徐徐传来。难道这样切实的温度,还不够近吗?

  上官情深埋着头,若有所思,赵识途用手肘戳了戳他的胳膊,揶揄道:“原来你也并不是铁打的,也会觉得疲惫。”

  他微微抬起头,忽然毫无征兆地咳嗽起来,一只手捂在嘴上,肩膀随着胸腔剧烈颤抖。赵识途被他吓得够呛,关切道:“你这是怎么了?”半晌,咳嗽声终于止住,上官情缓缓挪开手,手心竟有一滩血。

  赵识途骇然色变:“你这岂止是劳累,怕是有内伤,我这就带你下去,让燕兄为你诊一诊。”

  哪知上官情扯住他的胳膊,坚决地摇头。

  “可是……”

  “这并不是第一次。”

  “好吧。”赵识途不得不放弃,转而在对方背上轻抚。上官情的呼吸慢慢缓和,头却依然垂着,闷声道:“我只是需要些时间恢复。”

  赵识途柔声道:“好啊,不用担心,我在这儿陪你。”

  上官情这才转过头,望着身边人,似有话要说,赵识途扯起嘴角,笑道:“这里又凉快,又舒服,还能眺见远处的山,入夜后说不定还有星星月亮可以看。你恢复多久,我就陪你多久,权当下面的世界,与你我无关。”

  “你……”上官情嘴唇翕动,似有万语千言,却都堵在嗓子口,一个字也挤不出。

  两瓣薄唇最终抿成一条线,墨色的瞳孔在昏暗的暮色中闪烁,他仿佛在拼命压抑着什么,神情有一种不自然的沉重,呛在喉咙的明明只是话语,却比血还令他难受。

  两人离得如此之近,几乎额头相抵,赵识途又怎么会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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