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榕在密州也算是颇有些人情,年少时走南闯北的,因着喜欢密州景色,便请些人在密州开了几间铺子。如今已是十月情景,本应是回家的时候,只是他却不安生,虽是好交际,只是多烦恼年下诸多事宜,家里情形又是教人烦躁,这才早早地躲出去,打算先回密州住一阵子,顺道贩些南地的香料等物事回京来卖。
清榕本就不是藏奸儿的人,这一路上又细细对着行止讲了大半的生意经,行止也觉受益匪浅,两人相交甚笃,便不再拘泥,直是以兄弟相呼起来。清榕说话很是有趣味,将这些年的趣事捡出来细细讲给行止听,行止却是颇有所得。
当日符清榕出京时,家里的丫鬟婆子细细打点了半天,行装物事整理得完善,他身边便是跟着两个护卫、两个小厮、两个家仆外加素日打点他家铺子的两个总揽,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打点了坐骑车马,这才上路来。清榕原是骑一匹高头大马,后怕行止不自在,便一齐坐上马车,往南行来。
走了大半月,行程业已过半。这日正是到了临淮地界,此地景色秀美,众人出了城正好到这郊边儿下马歇歇脚。这一路来,行止处处留心,见清榕走至某个境地便做起不同买卖来,心里着实是多有佩服之意的。他们自小读书识字,太傅教导,心里本对着行商之事固有些偏见,如今看来,当真是另有一番本事才能做得大,心胸愈发地开阔起来。
行止身边没有伺候的人,清榕原是想着先让他将就将就自己的小厮,行止却是不肯。他一路出来,哪里还有什么身份地位,因着甚将尊卑看得轻了许多。他也不要旁人伺候,自己慢慢做来,却也是好了许多。
行止与清榕同立,负手瞧着郊边儿的山林,笑道:“先时只听得老师讲这大宣山川景色,心里多向往之,只是终究没有料想到,竟能有亲眼见到这一日。”
清榕原就是颇多疑虑,他本就听舒朗说道行止的身份不是一般,头先他只猜测他是离家出走,如今目睹交谈,却觉得此中却有隐情。只是他素来尊重人家,虽是好奇,然而人家既然不愿多说,他也未再多问。
清榕笑道:“密州的山水景色才是大不同,虽说是各处有各处的意思,我还是偏好密州的多。”
行止笑起来:“榕哥儿这样说,当真是教我好奇这密州情形的了。”他略略沉默一下子,“我晓得榕哥儿你也是对我颇多疑惑,其实就连我自己,都是颇多疑惑。”
他露出一丝苦笑:“榕哥儿,我在京城长大,说白了也多是运气,如今形影相吊,所幸遇上你来,我当真要念一千句阿弥陀佛了。”他说至此,又想起从前与修齐顽笑的话,心里不由一酸涩。
清榕忙摆手道:“这谢的话一路上你都讲了上百次了,再说下去,可是当真生分了。”他笑一笑,“行止你放心便是,等到了密州,咱们好生大干一场,准教旁人刮目相看。”
行止一下子笑出声来:“你素来吉言。”他略略犹豫,“其实,我倒是一直心里坠坠的。我身上这些银票却是不少,只是我当真是没数的,更何况这银子本就不是我的……我可要怎么归还的。”他心里清楚,此生与太后再无相见可能,这些银子自然也没处还的,只是他素来如此,如今却是陷入了两难之地。
清榕笑道:“行止,你这些银子,就算你什么也不做,吃穿用度锦衣玉食大半辈子也是够了。”他笑道,“咱们相识许久,我自然也已晓得你的为人,你心里不拿这些当自己的,那就不用他的。”
他拍一拍行止的肩膀:“你只当是先借他的,到时候咱们回了利,大不了给他多算些利息,也不欠着人家的。”
行止见他热心至此,心里很是感动,忙深深作揖道谢。清榕忙叫唤道:“哎哎哎刚说了不许作谢你又来!”
两人正这里说笑,忽听得小厮来道:“爷,路边儿上有人想搭咱们的车。”
清榕蹙一蹙眉道:“打发了便是,这有什么值得说的?”他见行止不解道,“这些人不知根儿不知底的,只怕是有别的所图。”
行止忙点一点头。他虽然明知朝堂各类算计阴谋,可是到了这外头,总遇上清榕这样的人来,心里也便是疏了防范,如今清榕一提,他这才想起来这些事。
还没多说什么,却见一人提步到了这边来。此人身姿清挺,人品俊雅,面冠如玉,不由教人心生好感。符家的伙计见状,不由紧张起来,护在清榕前头,只听清榕道:“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不知大爷所为何事?”
只见那人忙作揖道:“在下慕益之,惊扰了大爷实在是过意不去,只是实是走投无路,这才来叨扰一二。”
清榕道:“不知大爷有何贵干?”
慕益之道:“我们兄弟两个实在是不识得路,在此处耽搁许久,听说大爷是往南边去的,这才斗胆上来叨扰一二,只求大爷带个路的。”
清榕奇了:“你是怎的晓得我们往南边去的?我家人说你想搭车却又是何意?”清榕听他是京城口音,心倒是安下一半,听到乡音也是倍感亲切,渐渐不设防来。
慕益之道:“小弟方才在路边儿想法子搭车,偶然听了大爷的话,这才斗胆上来。”他面上略有为难之意,“实不相瞒,小弟车马在途中出了些岔子,这才受困于此。”
这边正说着话,却忽听得:“小慕儿,咋样啦?”
众人抬眼望去,却是一个满面笑容的男子,面容温润可亲,教人放下戒备来。他匆匆过来,瞧着这阵势也有点懵:“哎呦,不是说求个车坐的嘛,怎么就摆开架势啦?”
慕益之道:“七哥,只是有些误会。”
被唤作七哥的男子忙作揖致歉道:“哎呀,我这小慕儿不会说话,得罪得罪!”他满面笑意,眼睛弯成一道月牙似的,“大爷,我们哥俩儿实在是艰难,大爷带我们一程,我们一定付个车马费!”
符清榕笑道:“我这是少这个车马费吗?”他笑道,“大爷,倒不是我不肯带你们,只是冷不丁地这般突然,我实在是怕其中有因。”
慕益之听出他的意思来:“大爷只管放心,我们身上也有银子,只是实在不识路,求大爷给个方便。”
符清榕笑道:“既然这样,你们往西边走七八里路,便是临淮城了,进去有多少车马雇不得的。”
旁边那人笑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再去边上等一会子,兴许一时半刻有别的车也未可知了。”慕益之只好道谢:“叨扰。”
符清榕奇道:“我们既然说了路,你们怎么不去的?”
慕益之苦笑道:“实不相瞒,在临淮城里生出些事来,没法子这才出出此策来。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事,只是七哥同人家吵了一架,两边都气不过,人家家里也算有些财势,这才被赶出城来。”
那被唤作七哥的人道:“分明那孙子耍赖,等我回家去,我非得出口气!”他皱起眉头,不多时又笑起来,“各位各位,我听着各位是京城口音,倍感亲切,这才敢上来,只求各位帮个忙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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