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德舞》作者:掩面而遁马甲君
文案:
《底牌》同系列文。故事发生在《底牌》的故事二十年后,渣皇帝死了,渣皇帝的儿子痞子上线,每天致力于把朝臣气死、把亲爹气活。半路出家的痞子皇帝心里清楚,那些人看不上自己——哼,他们瞎呢。然后忽然某一天,痞子碰着了个不瞎的。~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前世今生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傅靖,章瑾瑜 ┃ 配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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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
【一】
傅靖注意那个乐师很久了。
那人生得瘦瘦的,高高的,有苍白的脸颊和细削的手指,总是坐在角落的位置,默默拨他的琴。他不怎么抬头,也不怎么说话;如果不是傅靖十分确定,恐怕任谁也想不到,这个看似默默无闻的乐师,对他——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
有想法。
傅靖皱了皱眉,但他实在找不出一个更文雅的字眼来描述眼下这种境况——自打他从一名出身乡野长于行伍的军中小将摇身一变成为先帝膝下唯一一根独苗苗,这种“有口难言”的窘况就常年伴他左右:谁让这位唯一的龙种,是个从未开过蒙进过学、生于娼门出身微贱的私生子?谁让先帝这仅有的一线血脉,是个只懂研习兵法、对四书五经一窍不通的大老粗?
索性他本就是个混不吝的,于多年摸爬滚打之中总结出了应付这场面的一大套路:任你引经据典说古论今,我自以理服人——话糙理不糙就行了嘛!
本朝开国至今,一向重文轻武,数代以来为各大世家积累下了可观的底蕴,一科科进士,半是世族姻亲门生。傅靖从皇子做到太子再做到皇帝,十年来没少被文臣们捧着笏板口诛笔伐,早练就了一身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任他软硬兼施我愣软硬不吃的好本事。老头子——先帝——在世的时候,他还挺愿意被一群口沫横飞的老家伙撵在屁股后头从皇宫这头跟到那头,好让自己看起来着实忙碌、是个正正经经学着理事的合格储君的样子;等老头子两腿一蹬见列祖列宗去也,傅靖对这些文官的态度就更随意了。人家说皇上你后宫内帏太空虚了啊,没有皇后总得立几个妃吧,他感慨说看来爱卿你颇有大丈夫气概、给你赐几位平妻美妾安享齐人之福好不好啊?人家说皇上你膝下只有一息独苗、实在不利于皇室血脉传承啊,他疑惑说看来爱卿们很是遗憾没能劝动先帝给朕添几个兄弟啊?人家说如今军费所支远胜先帝在时、实在太过,他拊掌大赞爱卿真是忧国忧民、是不是还想把家中子侄送去边疆军营为国库省几个招兵买马钱?
新帝如此流氓,搁在一众文坛魁首士林清流嘴里自然没啥好话,是以傅靖登基至今两年半,除了祭天仪式上,还真没被人文绉绉地夸过。
——只除了这一回。
本朝自世宗皇帝武德年间以来,历代君王登基一段时间后,宫中都要新谱一首乐曲,填制宫词、编列舞蹈,以陈今上之业、歌当代之功,于宫宴和祭礼之上演奏,曲名《七德》——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此为君王七德。上数五六代,还真有过一位试图同老牌世家叫板的祖宗在这曲词里被拐弯抹角骂得惨痛,是以傅靖早有思想准备,并不觉得自己能得什么好话——因此在听到那首半成品的曲子时,他着实吃惊不小。
七德舞,七德歌,传自武德至元和。
鼓瑟吹笙未尽意,请君倾耳听我歌。
圣主髫年出平乐,云关栈道正嵯峨。
尔来二十有四载,但见黄尘作清波。
总角之年投边关,银鞍白马度阴山。
擒胡戮寇荡四海,我主时年二十三。
二十有七即帝位,蒙兀不敢向西行。
乃为农桑减课税,关中九州足仓廪。
我主爱民如骨肉,亡卒遗骸散帛收。
饥馑疫疠垂心抚,百姓食粟君食粥……
傅靖转头吩咐身边的德福总管:“叫个管事的过来说话。”
——他很惊讶。
傅靖一直知道当皇帝不是什么轻省差事,多少人坐在这个位子上发疯发昏为恶为魔,他老子傅襄正是一个反面典型——为了巩固皇权,一时脑子发热,把自己的心尖尖儿给逼死了。听说人是熬不住刑讯自尽的,皇帝一见就疯了,一口心头血吐出来伤及肺腑,打那以后做什么就都是懒懒的,连子嗣传承也不大上心,若不是恰好得了个傅靖,这皇位不定落到谁头上呢。
傅靖和他老子不一样。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想那么多。他自己出身贫苦,早年那些军功是实打实靠自己打拼出来的,做什么事要有多少掂量,傅靖心里明白得很。京城内各大世家盘根错节,他虽不敬,却也不动;他并不迷恋权钱美色,也无开疆拓土的雄心壮志;如今国库丰裕、边军马肥,他很不必鞠躬尽瘁殚精竭虑,只消做好分内之事,中规中矩地做个守成之君也未尝不可——这也正是当初先帝给这个半路认回来的儿子选定的路。
傅靖一直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至少他自以为如此。可是,可是……
平乐郡是他出生的地方,郡东群山环拥、道路不通,土壤贫瘠、草木难生,郡西却常年饱受洪涝侵扰,雨季人为鱼鳖,旱季颗粒无收,他尝过那苦,故上书先帝陈情,先帝遂令他带着工部前去勘测地形、兴修水利,自西向东引水分洪,近年来平乐风调雨顺,民不知饥馑……但,那是先帝的仁政,他不过略尽人事罢了;投到西北大营后他立过不少战功,一开始是为了活下来,后来却是见不得贼寇在大延国土上放肆、非要把他们一个个揍怕了不可——蒙兀人他打得最多也最凶,曾率五百精兵大败三千敌军,还俘虏过六个部落的莫贺弗,从他登基至今,确实还不曾听说蒙兀又来侵扰边关,但,西北边军的精锐是一代代老将打下的底子,他不敢居功;减轻税赋是理所应当的,没什么好夸,老百姓辛辛苦苦终年耕种,日子却过得紧巴巴的,他所能减免的不过是些微末零星,能让家家户户米缸里多点余粮罢了;之所以收殓兵士遗骨、抚恤家人、照顾遗孤,不过是因为他当过兵、杀过人也死过战友,感同身受罢了;陇西饥荒,他亲押救灾粮前往,百姓们遭了罪,理应吃几顿干饭,他一个身强力壮的大老爷们儿,喝两顿粥又饿不着,不过是警告底下人莫去大鱼大肉罢了……
傅靖做这些事不为别人夸,也不觉得该得别人夸;因为在增加军费的同时减免税赋,少不得被文官们苦口婆心好一顿说教——当然了,他选择洗耳恭听,且屡教不改。
所以究竟是谁、又为了怎样的目的,要这样夸他?
他愈发好奇了。
宫人来去匆匆,带了太常寺少卿薛秩前来面圣。见礼既罢,傅靖饶有兴致地寒暄两句:“薛爱卿多日不见了?想是忙得很。不知这《七德曲》谱得如何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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