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很搞不懂，是什么让圆满这样温顺单纯的人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若是当初我整蛊他太过了，只管针对我便是，为何还要连累王府上下？若不是，那是为何，难不成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么？就像话本子里常出现的什么杀父之仇、受人所迫之类。想起他那时对我的种种，若真有什么难言之隐，只能说这厮是天生戏子。
一想到这些就没完没了，我讨厌圆满。
之后有狱卒来送饭，小小的锦盒装着几碟小菜、一壶酒，还有一盘绿豆糕。
我拿起一块绿豆糕：“怎么，这牢里的伙食如今变得这么好么？”
狱卒态度倒是谦卑，笑了笑告退。
伙食倒真不错，我咬了口绿豆糕。连这玩意儿都是西街口王婆那里的。
圆满喜甜食，最爱的就是那家的绿豆糕。我跟他则相反，但为了给他添堵，那会儿只要他一买这玩意儿吃，我就跟他抢，一口气往嘴里塞好几个，差点没噎死。到后来，他想吃的时候会同时买两份，但我依旧最乐意抢他嘴边的那一块。
抢到现在倒成了习惯，这甜不拉几的东西也没有当初觉着的那般难以下咽。
搞不懂他现在弄这一套意欲何为。我将手里咬了一口的绿豆糕丢掉，径直往地上一躺。牢里很静，静到我能听见自个儿的心跳。转头望窗，发现已是夕阳西下。突然觉得很困，打了个哈欠，我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21
醒的时候我好像正奔赴刑场。
但身为小王爷这待遇还是不错，坐在马车里，完美避免了抛头露面被人丢白菜邦子烂鸡蛋的危险，但一撩开帘子，发现外面还是黑的。不由心觉奇怪，回头一望，差点吓死。
对角的人一身平民打扮，耷拉着脸一动不动：“醒了。”
我十分震惊：“你……”
他径自开口：“我来送你。”
我摸不着头脑：“我……”
他继续道：“你不会死，宫里已经打点好，出城后南下，往苏州去，自会有人接应。”
我心跳有些快：“那我……”
他又打断：“王爷与王妃知道此事，王爷说无论如何过错都已经酿成，需承担的还得承担。他托我告诉你，好好活着。”
我问他：“启书啊，你在说笑么？你这么做有什么好处，若被皇上发现，说不定太子之位也不保，你说你做这亏本买卖作甚？”
皇宫里长大的孩子早熟，启书脸上稚气还尚存几分，所说所作所为却老成到让我心烦。他面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很平静，说出口的话却终于让我觉得他还是个执拗的小孩儿：“我不想你死。”
突然心中一暖，我笑了笑：“但我不想一个人孤独的在这世上。”
这孩子突然变了脸，冷笑道：“你真窝囊。你知不知道，你的命是你王府上的上百条人命换来的。我今儿给你敞开了说，自古伴君如伴虎，这种过河拆桥的戏码你自个儿也知道，就算你王府没存谋反的心思，但为了巩固皇位，某些人的项上人头也迟早会落地。且不论是谁设计谁陷害，何况你爹确实做出了谋反一事，他甘愿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临死也只是想你能活得好好的。”他深吸一口气，“再说，当初父皇想治你家，本存的是斩草除根的心思，但你知道为何？不过是当初跟圆满谈条件时，他甘愿背信弃义，也要保住一个你。他对你并非无情，不过是因为身不由己。”
我说不出话，喉咙一阵阵发紧。
当真人生如戏，话本子里最令人直呼恶俗的桥段竟然在我身上发生了。一般来说，之后的剧情便是恍然大悟的主角疯狗似的追问心上人在哪儿，然后马不停蹄地奔赴心上人身边，俩人放下以往重修旧好。但我不是那话本子主角儿，我坚决不会落入俗套。
“他深知没脸见你，知道你安然无恙后便走了。”眼见已经出了城，马车缓缓停下后，我与启书一同下了车，夜里很黑，启书的神情我看不太清，只听得他一字一句道：“他说你喜欢江南，因为水土好美人多。”
前方几步处有马匹嘶鸣声响，启书又道：“前面马车已经安排好，吃食、银两都在上面。此事却不能全然怪他，他不过是一颗棋子，说到底还是我家对不起你赵家。”
22
我坐在马车里，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脑子里则是启书那一番话。
我错了我错了。
我说自己不会落入俗套，但架不住旁人如此这般的劝慰与开解。
启书说得也对，这件事归根结底，不过是权力之争。就算没有圆满，我王府也依旧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恨圆满么？说真的，我不知道。但我恨启书么？答案却很肯定，我不恨他。
这么说来，其实我也没资格怪谁恨谁，就像启书说的，说到底，圆满也还是为了我。
我想了一路，突然发现自己跟娘们儿一样纠结。
我挺窝囊的。
不得不说，启书确实一针见血。
23
就这么纠结了一路，纠结到了苏州。
车夫径直将我带到一处宅子前停下。
江南的风感觉都甚是温柔，我突然想起启书之前说的那番话，心里直跳。想来这里，确实很适合圆满。
启书打点得很好，刚下车，宅子大门便自内而外打开，出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冲我恭敬行礼：“公子到了。”说罢侧身将我迎进门。
我冲他笑了笑，刚迈步，忽听隔壁宅子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便忍不住停了停脚。
“隔壁人家的公子也是这两日才搬进来的，看模样跟公子差不多大……”话头一起，管事开始仔仔细细为我讲解，大到风土人情，小到街口集市，期间还无数次叫我，企图让我进屋里细说。
但我杵在原地就是挪不动脚。
隔壁宅子走出来的人一身素净白衣，身边跟了个小厮模样的人，似乎正准备出门。
他侧身对我，能隐隐约约见着脸上温和的笑。
“公子？”
许是这次管事声音稍大了些，竟让那人也随之转过了身子。
这一转，我便与他对视了个正好。
他脸上的笑还在，眸子却有些惊慌，转过身子像是想走。
“圆满！”
我冲上前，脑袋还嗡嗡作响之时抓住那人的手腕。
待他缓缓回头，看着那双眸子。我想跟他说很多话，想说我知道他的苦衷，也想说我不怪他，但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终于踌躇良久，久到我家管事与他家小厮快要开始话家常之时，我问他：
“你这宅子……也是启书安排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更完了，总觉得越写越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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