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莺狂应有恨,蝶舞已无多
辰兴六年,周靖帝与军民誓死迎战,一时士气大盛,竟击退宇军。宇烈帝震怒,于次年御驾亲征,誓要拿下周都。
辰兴七年,宇国再犯,靖帝宣诸臣,誓要迎战。但因连年征战,国库空虚兵力乏匮,不敌。靖帝议和,去帝号,以臣称。
——《周史》
莫析人生第一次穿上了战袍。
今早大臣们都跪请莫析迁都,保存实力,宇烈帝亲率大军,所向披靡,直逼周都,只怕是难挡宇军。
周靖帝莫析,一个不识干戈的文人皇帝,一个学富五车的昔日才子,握紧了双拳:“国难当头,孤当亲督士卒,背城一战,以存社稷!如若不获,乃聚宝自焚,终不做他国之鬼!”
“陛下,您在乃国在。冲锋陷阵是我等臣子之事。请陛下带军南撤,臣愿守国都,直至身死!”苏晨琦震撼于靖帝气节,但国事为重,苏晨琦今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劝圣上的。
“国都亡,国亡。国亡,朕又何必苟活?朕要与保家卫国的战士,同生,共死。来人,备战甲,马匹!”莫析语气弱下来,“六部尚书,诸位爱卿,你们走吧,保护好兄长之子,若朕死了……”
皇城外硝烟弥漫,最后一批将士了。莫析第一次穿着铁甲银盔,一双经年执笔的纤细双手握着一柄利剑。莫析自小体弱,父皇便把他的射艺等功课一并省了,莫析这次只是想为国而死,不至于在亡国之君的罪名上再加一个贪生怕死。
莫析身边是苏晨琦,那个在他儿时上书谏言父皇好好管教他的东宫文官,今天自己的丞相,亦是一身戎装,亦是一幅毅然赴死的神情。
城外是莫析从没见过惨烈景象,血肉模糊的尸体,粘稠地粘在泥土上的血液,还有漫天尘土。在繁华的周都,在昔日富饶安宁的天子脚下,尸横遍野,血腥味和腐烂的味道,远处野鸦兴奋的鸣叫渲染了一片悲凉。
莫析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不知如何才能不负为自己死的将士,亦不知如何,保护自己的臣民。周靖帝莫析在那一刻觉得,自己是个昏君。一个懦弱无能的昏君。
“保护圣上,杀!”丞相苏晨琦也是文官,嘶吼中却带了武将的气势,策马向前,最后一次抵抗。
如果为了自己的国,死在战场,亦是幸事吧。
身边的将士一个个倒下,纵使带着无畏的拼死信念,终是寡不敌众。
最后一声保护圣上是苏晨琦喊的,他挡在莫析前面,用血肉之躯挡下了冲着莫析的一击。莫析挥剑杀了他一生中杀的第一个人,然后拖着一身的伤口,策马前冲。
果然毫无战斗经验的莫析就被击落下马,痛的几经昏眩。
“停!让朕看看,这么有气节的皇帝,到底长什么样子。”
士兵退开,一个腰别长剑的高大身影缓缓逼近,然后俯身细细的打量莫析沾满鲜血的精致面庞。
“林离……”
莫析却笑了,自己曾经一面之缘的知己,竟是亡了自己国家的仇人。还好,当时的自己失约。
莫析笑完,掏出自己怀中藏着的匕首,割向了自己的喉咙。
“你!——”来不及想,秦光昭出手死死钳住他的右手,莫析却死也不放手。
“你若是死了,我就下令屠周国百姓七天七夜。让周国血流成河,积尸成山。让无数城镇,像今天的周都,一片荒芜,民不聊生。”
“秦、光、昭……”莫析的眼睛都要恨地滴血了,“你要如何!”
“我要你回去做你的皇帝,周国附属于宇,以臣称。还有,”秦光昭勾了勾嘴角,“好好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秦光昭同学上线,接下来他就不会下线了,接下来我会着重写一下他们后来的羁绊(雾)
第7章 一旦归为臣虏,沉腰潘鬓消磨
嘉瑞元年,太子秦光昭即位,改年号嘉瑞,帝号“烈”。宇烈帝骁勇善战,征战四方,数年内继承先帝遗愿,统一北方。
嘉瑞四年,烈帝战至周都,周靖帝白衣纱帽降,附属于宇,以臣称。去帝号,称周国主。
——《宇史》
次日,莫析召集旧臣,重整国制,贬损制度,改三省为府,降封诸王为国公。莫析面色苍白,指尖发抖,仿佛随时都要倒下去,声音却异常决绝。
众臣看着带着多处伤口的皇上,心中一阵悲凉。只道是皇上想通了,暂行缓兵之计。只是莫析明白,这样称臣的傀儡皇帝,与俘虏又有什么差别。
正午,莫析着白衣纱帽,跪于周都城门之下,降宇。
想起第一次见秦光昭时,自己也是一身白衣。那时自己少年风气,只当自己是一个浪子。那时自己还想过继承帝位,做一代明君,亦或是当个无法即位,便归隐山间,做个逍遥词人……那时自己,还没有这么这么恨过一个人。
辰兴七年,烈帝召国主析进京。
——《周史》
褪却龙袍,换上烈帝送来紫袍,周国主哀色愈显。
秦光昭,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后悔。
进京路途甚远,莫析又心有郁结,在寒冬之际便染了伤寒。
进宫时好了大半,却又消瘦了一圈,昔日翩翩公子的身形,这一年来瘦的弱不禁风。想到自己一国之君,竟落到如此田地……若不是念在周国百姓安宁,莫析真的无意留在人世。
龙椅上的秦光昭勾着唇角,依然是刻意敛去了锐利的双眸,却让莫析觉得他在嘲笑自己,只想冲上去将夺走自己家国的人挫骨扬灰。
可是莫析还是双膝跪地,行了君臣之礼。那灼灼的目光伴着莫析自己灼灼的屈辱汹涌而来,挡都挡不住。
明知对方身为一国之君如此行礼已是极悲,烈帝秦光昭还是轻轻一笑,上前去亲手扶起他:“爱卿不必多礼。”
莫析瘦削的手腕惹得秦光昭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继而细看他的双眸,还是那么好看的若水青眸,里面却酿着深深恨意。烈帝笑得越发像个天下共主。
“听闻爱卿爱书画诗词,可否给朕吟上一首?”烈帝亲自领他到御花园赏梅,北方的冬天比北方冷,梅花却一样开着。莫析想到当初醉倒雪中,心中又是一阵绞痛。
“爱卿自来到这里便一句话也不说,可是对朕有何意见?嗯?”
莫析抬眸看了看自己恨之入骨的人,淡淡道:“并无。”
“那爱卿可否给朕吟首词开开眼?”
话说到这份上,莫析也不得不顺从。莫析捏了捏拳头又松开,轻吟了一句:“识遍人间惆怅,经年过,白发几缕。只看那血消残雪,付水东流去。”
“好!好一个识遍人间惆怅,好一个付水东流。朕虽不懂词,但爱卿之词却甚是喜欢,可否再吟一首?”
“陛下确要听?”
“嗯。”
莫析勾了一抹轻蔑之笑,开口吟道:“凉酒一斟酌,断桥残雪河山碎。待到身躯湮灭时,归去,败寇方知英魂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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