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地说,看着闫真摇怔然间嘴角一点一点不着痕迹地扬起来,恍然看见小时候门三儿吃了最喜欢的梅花糕的时候无意识露出的笑容。没来得及问,闫真摇就抓住他的手,像是下了很大决心道:“我也是,喜欢你……喜欢你,特别喜欢你。”
湛一卿好笑,存心逗他:“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啊?是不是看我好看?”
闫真摇感受到湛一卿的爪子不安分地在他掌心摩,不由得握紧了些,也不像之前那样一刺激就上耳朵,认真道:“我们之前在碧然台边见过的。”顿了一下,有些小心地说:“可惜你不记得了。”
他这才想起之前还没有跟闫真摇说过自己已经想起来了,连忙打断他:“不不不,我想起来了的,之前在我空间里,后来没来得及告诉你。”
闫真摇听了,看了他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想起了什么。湛一卿也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有些羞恼地红了脸,所幸闫真摇也想快点揭过的样子,抿了下嘴便继续道:“后来再见你的时候你还没想起我们见过,我……嗯,就你不记得我了。再后来我就当上了盟主。”
湛一卿心里偷笑,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不过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闫真摇喜欢他,情之一事最难辨清,对他而言,所起是小,结果是真。但自己的记性还真是不太好啊,若是那时候就认出了闫真摇……
湛一卿的眼神放空了一瞬,无意识地抓紧了些闫真摇的衣服。
“你……你小时候,很小的时候,在什么地方上过普通学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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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真摇有点奇怪地反问:“你为什么问这个?”
湛一卿张了张口,心里已经凉了半截。毕竟这个问题不需要多少思考,何况是现在他们互通心意正热血的时候,闫真摇没有回答有没有,或者直接说地名。再不济,思考一下也好,可他直接反问他问这个的原因……
他沉默了,想着打个哈哈略过吧,不论如何,闫真摇是他眼前的闫真摇,他和闫凌霜是一个人也好,不是也罢,湛一卿现在可是门清儿,他喜欢上闫真摇的时候可还没把他们联系到一块儿呢。
但闫真摇也没有让他沉默太久,手还握着他的手,垂着眼睫道:“我是被大师兄捡回善水派的,他说找到我的时候我遇到了很不好的事情,那时候神魂都不稳了,他养了我几年才把我养过来,后来我在门内当了一段时间内门弟子,就直接到师父门下了——大师兄说他还没有到收徒的时候。”
闫真摇抬眼看他,欲言又止,湛一卿已经明白了,他不是不想回答,是不记得了。
湛一卿忍不住抱住他,轻声道:“还好你是你师兄的师弟而不是徒弟,不然我们辈分就要差一道了。我小师父可是和你师父一辈儿的呢。”
他想含糊一下,说刚才问那个问题只是觉得他很像小时候在某个学堂见过的漂亮小孩儿。可终究没有说出口,不是不想,是说不出口了。
说不出口。
神魂不稳……修真者最重要的东西之一就是神魂,修真进阶后首要的就是要稳住自己的神魂,肉`体可以被覆灭但也可以被重铸,而神魂、神魂损伤一点都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但一般来说神魂不稳加以安神果等一些灵药配着治,好起来也是很快的。
可是他的门三儿,“神魂不稳”,被养了几年才养好。毕竟闫真摇对那些事情没有多少记忆,说不上来那时自己究竟如何,即使后来已经知道那不可能是神魂不稳那么简单的,也不会想再去追究了吧。大师兄可能不知道前因后果,可是湛一卿知道。
他看到了那个发疯的魔修如何失控,如何屠村。
而如果不是之前闫凌霜送给他的一块儿灵石,他可能还撑不到后面的小师父救场。湛一卿不止一次地想,如果闫凌霜没有把那个贴身带的灵石送给他,可能活下来的就是他了,他还能常常去吃心爱的梅花糕,难过了就跑到树上哭一会儿。
如果心跳停止的是湛一卿……
闫凌霜那么好,会有人喜欢他的,可能是自己后来的小师父 ,也可能是真的救了他的大师兄。他想自己了,可以哭一会儿,眼泪流出来,没有什么会在心里腐烂。
可湛一卿不行,他不能哭。
他每次想起来,都觉得自己不配。不配为他流泪,不配想念他,他无数次握着灵石,像是握着不属于自己的一条命——属于闫凌霜的呼吸,明明觉得烫手,可他只能更用力地握紧甚至把他嵌进掌心,那样才会觉得好过一些。
那块灵石是他修真入门的启蒙,小师父在他醒来后曾说,救下他的时候,他的身体里就已经有气在流转,是个好苗子。可湛一卿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浑浑噩噩的,如此下去灵石只会是他的梦魇,成为他的心魔。
他知道,心魔也是一个人的一部分。但他不知道,有时候,除去它不一定会让一个人好过一些。
灵石被小师父毁了,湛一卿感谢他救了自己,却无法原谅最后一点和那个人的联系在他手上消失。小师父叹息道:“看来我们师徒缘薄,你还要再在红尘走一遭,等你什么时候入了红尘,那时候就会真正成长了吧。”
那时候,小师父已经看出来,他似是刚从红尘中滚了一番,可结果是与这天地与那红尘一切隔绝开了——连他自己也一样。
他断了自己的发,一段一段,埋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柳树下。一年又一年,他的头发长了又长,他遇过的树一棵又一棵,他梦见的人始终只那一个。不知道这样多久了,他体内最初的那一点儿气在被他彻底坏了本源之前,一直是一边自发在体内运转吸收自然的气一边被湛一卿自身毁坏着——
终于,湛一卿不再梦到闫凌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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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不确定他们真是一个人的时候,湛一卿还有点儿紧张。可现在确定了,却又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就像把在树下埋头发的每一次迷茫加在了一起。
诚然,他对闫真摇是很复杂的,他既有对闫凌霜的初恋情结和沉重愧疚,也有对闫真摇这个人的惺惺相惜的喜欢。湛一卿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它们合在一起,简单说来,他还不能完全接受他们是同一个人的事实,而且,他不想让现在的闫真摇知道这件事,他不能说。
闫真摇拍拍他的背,湛一卿久久不语,只是抱着他。和湛一卿说了自己之前的事情后,他的脑子已经冷静了不少,所以他很快察觉到湛一卿有点不对劲。他把他慢慢推开一些——这比想象中容易一些,可他很快后悔了,后悔之外又矛盾地懊恼自己没有快些发觉。
湛一卿眼泪滚了满脸。
他不想看到湛一卿这样,可又觉得不让他这样更不好,心都揪紧了,慌忙用手去抹湛一卿的脸。摸到两手湿滑,他又心疼又好笑,却没问他为什么。
湛一卿注视着闫真摇的眼睛,捉住他在自己脸上游移的手,叫他:“闫真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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