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汗湿的鬓角和布满风尘的大氅,那神色真让人以为他是骑着马到街上逛了一圈。
有这位将军助阵,军队里的人心里的石头便落了地。
不顾自己一夜没合眼,一边解了大氅一边向循声而来的副将问话走向攻失踪前住的营帐,将军紧绷的下颚线和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惊得路过入伍没多久的新兵看直了眼。
稍作整顿后,将军当机立断派了几小队继续暗中寻找皇帝踪迹,自己领着副将带兵突袭敌营,打得敌军趁皇帝失踪暗中往前挪了几里的驻地回了原地。
还“顺手”烧了敌军运粮的车。
领着憋屈了几日终于出了恶气的士兵们几乎全须全尾地回了城。
至于憋屈了几年才有得志机会的敌方将士是什么心情,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了。
将军在的这几日,幺蛾子少了许多,至少表面军心暂稳风平浪静。
出去寻找皇帝的副将把边城周边百十里搜了个遍,还是一无所获。
所幸皇天不负有心人,一日清晨看见远处天边闪过短暂的特制信号弹。
派人回去通知将军,副将率人往信号所指处赶去。
尽管再三强调不要走了风声,也比不过有个几乎知根知底的叛徒。
敌国正吃了败仗大伤元气。
敌军将领收到祭司“移魂失败”的急报,处在内忧外患的当口,把桌子掀了几回。
一个胡乱套着不知从哪里抢来的士兵服的男人不顾阻挠闯进营帐,看到将领冲过去趴伏在他面前:“他出现了,我知道他在哪儿我带你去……求求你,放过无辜的人……”
敌国将领操着一口不熟练的中原话,笑起来有种近乎天真的残忍:“好。你带我们去。”
真是不知道希望和意外哪个先来。
听到不远处的喧哗,假寐的受睁眼,握紧了手里的剑。
17
“老七,我待你不薄。”
受就撑着剑站起来,微皱了眉,只盯着那张熟悉的脸看。
他在心里替攻难过。
攻虽有亲兵三千,真正信赖的不过十余人。
把他自己算进去,眼前这人排行第七。
都是他当太子之前就跟在身侧的。
几年前攻出巡,带上的也有这几位。
受自己甚至和老七有数面之缘。
他还记得当初还不知道攻是皇帝的时候,缠着留在王府的“大哥哥”让他带自己出去玩,自己还为身后跟着几个包括老七在内的尾巴生闷气。
正逢庙会,灯火阑珊间,到处都是诉衷情的男男女女,他攥着攻的小指,羞涩得指尖都泛了红。
敛了浪荡性子的攻无疑是个迷人的情人,无意间的动作都让情窦初开的受脸红心跳。
在众多旁观者的眼中,一身锦衣华服的青年和高挑温柔的“少女”,般配得宛如天作之合。
夜深攻送受回王府,两人在门口对望都在等对方道别,最后还是攻妥协一般笑了,给了受一个拥抱,淡笑开口:“晚安。明天见。”
“明天见。”受低着头说,然后进屋关上了卧房的门。
等攻转身走了他又悄悄溜到窗户那边听外面的动静。
夏夜虫鸣声杂乱,在他的耳中却十分热闹,他听见攻和兄弟们笑谈的声音,被夏夜的风吹进耳里是让人心里发烫的温柔。
声音渐远,只听见攻笑骂:“老七别闹。”
他当时想的是什么呢?
攻和下属的关系与爹爹和下属的关系似乎不一样,攻待他们的那种平等和尊重是装不出来的。
还有那个老七,肯定是在开我的玩笑,明天一定要记得狠狠瞪他一眼。
只可惜第二天一看到攻含笑的眼眸,他什么都忘了。
后来进了宫,想攻想到极点的时候他假装新来的侍卫偷偷去御书房当值,正巧碰上攻和亲信议事,换班的时间他被一个自来熟的侍卫抓着科普:“你看,那些都是皇上特别信任的人,和我们就是不一样!特别是七爷,我觉得他最好了……我也想变成那样的人……”
站了许久腿麻得不行的受看着侍卫亮晶晶的眼,羡慕地低语:“我也是。”
不过这点梦想和当初的无数奢望一样,都被他忘了,继续在深宫里做他无欲无求的“静妃”。
如今时过境迁,看到老七站在敌方阵营,他倒是都想起来了。
受很替攻不值。
可是现在不能瞪那个人。
“我永远不会变成你这样的人。”受难过地想,“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背叛他。”
刀剑出鞘拉弓引箭的声音四起。
受直接忽视了把自己包围住的异族人,叹息着开口:“是为钱?为名?还是为利?我以为在我身边,你们都不缺这些的。是我的错。”
如果攻在现场肯定会大吃一惊,受连他生气时右手不自觉地摩挲剑柄的小动作都模仿得十成十。
或者说,这根本不是模仿了,他在扮演攻。
18
老七脸白如纸,几乎跪倒在地:“不,大哥……我不是那种人……你知道的……”
年轻的皇帝笑了,缓缓拔出剑,寒光所指之处却是自己曾经的兄弟,眉角微挑,话语平淡但极其嘲讽:“朕还想多活几十年,可不敢当你的大哥。”
“果真是,兄弟情深呐……”被忽视敌国将领缓缓拍了两下手,看着眼前这张自己日日夜夜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的脸,扭曲地笑了:“你们中原人不是说胜者为王败者寇吗?束手就擒吧,我的皇帝。”
受被他阴阳怪气的语气惊得一哆嗦,慢慢把剑移向他:“好好一个人,这么脑子坏了,朕什么时候变成你的皇帝了?在朕的国土上说什么胜负已定,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天真了?还是说……祭司没在,你们就变成虚有其表的废物了?”
攻的声音曾被人形容是“逢人便带三分笑意”,在怼人时也依旧如此。
受甚至在这时候还能分心去想这声音真好听。
不过手上仍握牢了剑。
“……你……”将领气急,就想掏出武器迎上去。
受一步不退,心里却紧张得很,不知对方深浅,攻的亲信何时赶到,或者说会不会赶到,他都没底。
面上不显,却做了最坏玉石俱焚的准备。
二人就要短兵相接,一人破空而来,只一声“放肆。”敌国将领立即收了招,朝着来人深深行礼:“祭司。”
一时间兵器放下众人跪地声响成一片。
“我让你这么冲动了吗?”祭司看起来年龄不大,整个人埋在黑斗篷里,听声音是个年轻的女人。
她就这样站着,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族人跪拜。
干瘦的手狠狠扇了将领一巴掌,然后转身,黝黑的眸子像是要把受看穿:“是我管教失当,还请皇帝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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