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那位曾逼死女儿的礼部尚书江大人,现在已经吊死在了自己家的大匾下面。
杨槿攥着李桓的手,悲从中来,眼泪落在李桓的手背上。
“现在还要朕哄着你吗?”李桓的声音轻轻的,语气却和曾经一模一样。
杨槿更加支撑不住,肩膀一耸一耸的,强咬着嘴唇才没哭出声来。
“你没照顾好他啊,”李桓看向荣真,按了下荣真的小臂,“他怎么和木樨一样爱哭了?”
荣真低下头。
他们都没办法面对现在的李桓。
他实在太憔悴,太虚弱了。
就算他们不是大夫,也能清楚得从李桓的身上感受到那股绝望的气息,也能明白李桓已经快油尽灯枯了。
到底在他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李桓和他们明明一样大,一举一动却如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
杨槿首先在议政殿前停了下来,他看着坐在那龙椅上,高高在上,锦衣华服的女人,默默握紧了拳头。
第176章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太后看着他们三个人,周围的侍婢都退了下去,李桓身后的守卫也不敢再近一步。
李桓看着他和母亲的距离。
这之间横亘着血缘和无法理清的仇恨。
杨槿担忧地看着李桓,李桓的身体状况甚至还不如坐在上面的太后,他有些怕李桓过于激动而……
“你为什么回来?”太后幽幽开口,她的语气里并没有走到最后了的慌乱。
她想必也在头脑里预演过这个情景了吧。
在那些辗转反侧的夜里,她害死的一个个冤魂,都是这样,穿着一身白衣,朝她索要那些命债。
她一直认为成大事的人都会做这样的噩梦。
只是没想到梦境真的会实实在在的出现。
李桓停在门口,他的声音虽然小,但回荡在这大殿中也能震慑到对方,“母亲不想我回来?”
“不想的。”太后连这种时候都不想假装。
“儿子这辈子,仁未来得及施,孝怕是也没做到。”
“你不算是我的儿子。”太后平静地看着李桓,“你不过是我用来交换贵妃之位的工具而已,我从未对你尽母亲的责任,你也不必用人子的义务要求自己。”
李桓强撑着,握着杨槿的手还是不断颤抖。
“皇上,我们走吧。”荣真在李桓的耳旁说,“你和她讲这么多有什么用,就算是她照顾的孩子,李韫的命她也没留下啊。”
太后瞥了眼荣真,突然开口,“你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荣真叹了一口气,“从一开始。”
“你一开始就知道他没死?”
太后像看不见李桓在场似的,说话毫无避讳。
“不知道,但一开始我就等着这一天,看着你的身边孤立无援,看着你从权力巅峰落下来,看着你为自己的野心咽下苦果。”荣真也同样咬着牙,他和李桓一样眼含热泪。
从那件事到现在,八年,他们两个人的人生被彻底改变,一路通向没有边际的黑暗之中。
他们的自尊,骄傲被一次一次的唤醒,再被一次一次碾碎。
如果一生都不曾见过美景,倒不至于为眼前的贫瘠而痛苦。
可他们都曾经拥有最完美的人生啊。
就在他们即将触及理想的时候把他们从天空上拽了下来,踩进了肮脏没有底的泥土里。
荣真想到死在李桓帐前的荣家子弟,想到被连累的沈家一族,想到初回荣国府时面对的那一大片焦土,眼睛血红,“这都是你应得的。”
李桓痛苦地喘息着,祈求着这个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的女人的最后一点良心,“你就哪怕一次都没后悔过吗?”
太后的脸明显抽动了下,“本宫自然是后悔的,”
杨槿抬眼看她,发现她保养得良好的脸上竟然落了泪。
“本宫唯一懊悔便是自己竟然是个女人。”
“是我的雄心壮志无法通过我这瘦弱的手臂实现。”
“是我的优柔寡断,才留下了你们两个孽种的命。”
“如果一开始我就是个男人,那么一切都会轻易得多。”
李桓喉间一热,一口鲜血吐在了地上。
这就是他挣扎八年得到的答案,他的母亲,哪怕在临死的时候也不曾对他有过任何的爱意。
一个人如果连自己母亲的爱都得不到,他还怎么有勇气去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呢?
李桓的眼泪和下巴上的血流在一起,杨槿低着头边哭边用自己的袖子帮他擦去脏污。
荣真轻轻闭了下眼,平复了些情绪,淡然道,“送太后娘娘上路吧。”
“哈哈哈哈,”太后忽然张狂的大笑起来,“是啊,送我上路吧,我要好好问问阎罗王,我究竟为什么投成了女胎;我要好好问先皇,我究竟为什么只能做他和皇后的生孩子机器;我要好好问这天,这地,我究竟错了什么?!”
杨槿看着已经癫狂了的太后,心底里泛起一种深深的恐惧。
她可能真的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可能就是真的一点良知都没有,无论她拥有怎样尊贵的身份,无论她周围的人都用怎样真诚的心意待她,她就是感受不到。
这样的人,独身的时候害着自己,有人陪伴的时候尽情折磨着别人。
这是多么纯粹的一种恶啊。
从太后的身后钻出一对侍卫,各执着白绫的一端,向前一绞,太后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她的脸上仅存着那道残忍至极的狰狞笑容。
李桓直接晕了过去,荣真的身体也要支撑不住了。
杨槿两边着急,不知道该扶住谁。
叶侃连忙上前,先抱住了李桓。
这是萧祈要求的,无论如何要先保住太傅。
现在是楚国的皇帝了。
杨槿对着叶侃连连道谢,自己搀着荣真,“你要撑住,起码坚持到回府。”
荣真心力交瘁,脸色苍白得像张薄纸,无力地搭在杨槿的肩膀上,抿着发紫的嘴唇点点头。
杨槿脸上还有没被风干的眼泪,他的心从未这么疼过。
看着李桓,看着荣真,他们的痛苦像是有感应似的压抑着自己的心脏。
他的最好的两个朋友,刚刚承受了世上最难堪的侮辱。
他们的大仇得报,在那个仇人面前提都不值一提。
他们坚信了后半生,甚至赔上性命的一场大计,竟然成了对方的解脱。
这种面对命运的无力感让杨槿深深地觉得悲伤。
他又想到自己的父亲,他甚至都不知道要向谁复仇,更加悲哀。
陆陆续续有人走过来,从杨槿的肩膀上接过了荣真。
杨槿看着这一条路,皇宫正门到议政殿的这一条路,两腿无力,“咚”的一声磕在了地上。
他甚至不觉得痛。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心力交瘁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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