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们是同一种人,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阿谷一样在我身边,可不见他有什么进益。”元修浮的嘴角勾出一抹阴惨惨的笑,“所以我能钻到你心里,洞穿你的欲望,猜透你的手段。”
“说说看?”
“很简单,你想跟我做一样的事。甚至,不止于此。”
东方玄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若是元修如守口如瓶,那便真是此人能洞察人心。他之前通过元修如传话见到了东方谷,而东方谷对此事一无所知……
“想得到皇位,却有人挡路。可东方素没有我阿哥那般好对付,你父亲也不是你能左右的。”
“你大概还不知道,阿哥已经被派往冀州了。”
“他虽然被赶出神京,却迟迟不见废立。你虽然手握监国之权,仍是位在藩王。藩王与储君,貌似一墙之隔,又仿佛千山万水,实则只在你父皇一念之间。他为什么不行废立?为牵制你?还是对东方素仍存希望?若是哪一日他一纸诏书调他回京,你的皇帝梦顿成泡影。手里握惯了权力,当然不甘心交出去。”
“你原本最好的办法是逼反东方素,不管真假,都可借你父皇的手杀他。但可惜的是此路不通,他们两个都明白,只要元修如握在皇帝手里,东方素就算死也不会反。至于我阿哥,我想你还不想杀他。”
“杀了他是最好的办法了!”东方玄言出违心,却是实话。
“你想得到他。”连东方玄都无法说清道明的心思,却被元修浮一语道破,“元修如那副皮相,那份风姿,叫人不动心都难……”元修浮说到这里异样地笑了起来,颇为得意,“可惜啊,他心里没有你。当年还是我打了招呼把你安排到东宫去,我就是想看看,他究竟是皮肤滥淫,还是一往情深……结果都不是。”
见东方玄脸色越来越难看,元修浮又道,“不过也无妨,他从前高高在上,现在却是任人采撷。这样的事,哪有那么多你情我愿,你很快就可以试试那让东方素神魂颠倒的滋味了。”
东方玄无言,铁青着脸看他。
“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话说回来,若动我阿哥,妖法未成你父皇不会答应,东方素也会拼了命,到时候腹背受敌。因此你只剩下一条路。”元修浮没有把话说完,两人却已心照不宣,“很难,但我能帮你办到。”
“你能劝元修如回心转意?”
“他若是能做成什么事,你得等下辈子。”元修浮好不讳言对兄长的轻蔑,“你父皇身边的王福林是我的人,我有大恩于他,他不会忘,引他来见我就是了。”
东方玄深感元修浮手段高超,王福林曾贴身服侍东方皇后,因此东方式才让他在御前侍候,没想到此人竟是当年元修浮放在东方皇后身边的眼线……连长久失宠的东方皇后尚且不免,当日的东宫更是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想到这里,东方玄不免一阵后怕。
“我凭什么信你?”
“我想报仇,我也想活着走出天牢。”
元修浮报了仇,但终究没有活着走出天牢。皇帝晏驾的那一夜,雷电之后没有大雨,反而生了大火,天牢数百刑囚烧得面目全非。次日,内廷总管王福林殉主而死,从此燕□□东方式之崩,竟成谜案。
东方玄密不发丧,以东方式的名义召东方素回京。无奈皇帝暴崩东方玄弑君篡位的消息不胫而走,东方素提领冀州兵马再度剑指神京。东方玄无暇追查何处走漏风声,只得匆忙调兵来援。此时各州府营都骑墙而立,裹足观望,东方素神勇迅捷,东方玄则掌控着京城,所有人都想等这场兄弟相争情势明了之时再下注,除了雍州太守兼领雍州营主将的镇国公范骁。
范骁出身于五门贵胄中的范氏家族,五门多清贵,少出武将,范骁却自幼跟从舅父卢缜从军,早年与东方式颇有交情。因出身显贵又有才干,在卢缜调往北疆迎战雅蛮可汗入侵之时,范骁被派往雍州独当一面,与卢缜输送粮草军资,并提供策应。阴山兵败,东方式正是依靠范骁之力才能重振旗鼓。后来东方式举旗反叛,元证观命范骁截击,范骁阳奉阴违,暗通东方式,放其军过境,还帮他截引乱军。
大燕立国后,东方式大举联姻以拉拢功臣和归降藩镇。他立了一位小自己三十岁的降藩之女为后,命东方素迎娶范骁之女为太子妃,东方素不愿将为他受尽惊吓如今又无处可投的发妻萧氏赶出家门,东方式虽大不悦,也只好作罢,复命东方玄迎娶,东方谷则与东方式的行军副将慕容雄之女订立婚约。他封了东方家族其他支庶的女孩儿为公主,纷纷下嫁藩镇,最后还把主意打到元修如的头上,命他改姓东方氏,拜皇帝为义父,迎娶功臣郭方的侄女,并许诺二人生子可获封爵。这看似是两全其美之事,连东方素都乐意玉成,因为如此一来,元修如便不再是前朝太子,而是新朝皇亲,衷心臣服,不会再有人以他的名义兴风作浪,而元修如自己则既得爵禄,又有功臣庇佑,从此无忧。元修如闻命泫然,披头散发跑到宣武殿前,朝着父祖陵寝方向依依下拜,长跪不起,呜呼嚎啕,痛哭流涕,哀叹自己不能保全姓氏,延续宗祠。三日之后,不知是被元修如孝义感动,还是不愿与前朝联姻,郭方入宫亲自向皇帝请求解除婚约,此事方才作罢。
皇室、功臣与藩镇之间的密切联姻,织成了大燕立国之初的政局网络,只有太子东方素将自己排除在外。范骁因东方素的拒婚一度颇为尴尬,等到东方素出镇冀州时,这位备受皇帝信任提领一州军政的镇国公感到朝局有变,比起与前朝藕断丝连时时怀恋的东方素,他和他身后的功臣群体都更希望看到在站在他们关系网中的东方玄登基。他与东方玄里应外合,在粮草军资上掣肘冀州,导致东方素屡败,同时又在北疆侧翼不断骚扰,使元证量也无法集中精力猛攻,这才使得朝中谣言四起,皇帝对太子心生疑窦。
东方素拥兵南下之时,东方玄令范骁拦截,不料东方素绕开主路另辟蹊径,进兵神速,很快渡过汉水兵临城下,范骁只得从后追赶包抄。东方玄下令坚壁清野,命京兆营枕戈待旦。京兆营自从昙照二十一年神京陷落之后就一蹶不振,东方式以原冀州营兵将守卫京城,后来又将让他们随东方素重回北疆,以慕容雄为京兆营都统,本准备重新整肃京畿防务,其事方兴,就临此战,京兆营内部兵不知将,将不知兵,一片混乱,更无战力可言。而东方素手中虽然将其他兵力留在冀州防备北疆,只率五万精锐南驱,但他并不需要围城,只要攻其一点,急速拿下神京,以太子之身即位,各路藩镇必望风而归,东方玄一旦弃城出逃,便立刻成了丧家之犬,叛臣逆子,人人得而诛之。
雍州范骁的援军为何迟迟不到?难道他也想效仿东方式,在他们兄弟自相残杀之时作壁上观,自己渔翁得利?
焦灼之际,他收到东方素飞矢传信,言愿仅带五十甲士入城谈判,约于安如寺相会,并请求再闻元修如鼓琴一曲。东方玄答应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春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