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什么。”我问。
“云,云扬他,不知道怎么样了,就那样被人抓走,我竟然,竟然无能为力……”
“他们是冲我来的。”我用指尖抚平锦缎上的褶皱。“可以把爹救出来,不用难过。他们不会为难爹的。要不怎么要挟我。”
“啊?可是我听说……”
“我有办法。”我说。月柔的眸子顿时清亮了起来,他抓住我的手,连连问:“真的,真的么?”
我觉得脸上一沉。“尉迟云扬是我爹。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是,我没有,我只是,只是觉得……”
我把手抽出来。从小开始,我就讨厌和人做过近的接触。月柔有点尴尬,低下头。我站起:“吃早饭吧。我明天就走。”
“明天?”
“急不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想,和你一起去……”月柔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沉默半天。“你,想跟去?”
“想。”月柔轻轻点点头,有点乞求的味道了。
“很危险。”我说。
“我知道,所以我才一定要跟去,我起码可以照顾你,真的,我可以的……”月柔的大眼睛里又泛了泪光。我笑:“照顾?我需要吗?”月柔突然仰起脸,看着我,眼泪顺着削瘦的脸颊淌下:“就当是,补偿不行么……求求你,不要再这样说了。求你……”我闭上眼睛,说:“好。一起吧。”
“雷焕吃过没有?”
我微微皱眉:“没有。”月柔连忙说:“等一下,我洗洗脸,我们一起……”
月柔好像总是很喜欢再饭桌上忙来忙去。他喜欢看着我吃东西,吃得越多他越高兴。他用小匙搅动着碗里的粥,撅着小嘴慢慢地吹。
“雷焕,有点烫,小心些啊。”他放下粥,又开始忙其他的。食物的馨香还有淡淡的热气,有着似乎是普通人家的一个早上的温馨。
“别忙了。那些下人来做就行了。”
不行了。心了的什么地方松动了。在最不需要的的时候。月柔随口答道:“那怎么比得上……”然后,愣了。
比得上什么?我看向他。他勉强一笑:“没有,没有什么。快吃,多吃些。”
“主上,您真的要去?”隔着空的声音。
“对,亲自。这样应该就行了吧。”
“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处理。”
越来越好玩了。真不错。这场游戏,不知道谁才是最大的赢家呢。哈哈。
“哥哥,你要去救爹爹么?”细声细气的声音。雷耀抓着门框,眨着大眼睛,怯怯地问。怎么见着我的人都是这种反应。我细细擦拭着迫夜,点点头,权当是回答。
“我知道,我是不能跟着去的。我会给哥哥找麻烦的。”雷耀低头,喃喃地说;“可是,我一定会好好练武的,以后好能帮上哥哥的忙。我,我我会努力的……”我皱眉,这种气氛还真是烦人。“你,保重好了。”
“哥哥,我问你!”雷耀突然拔高音调,吓我一跳。“你,为什这么讨厌我?”
“怎么突然这么问。”
“你当所有的人都是傻子么?你不喜欢我,不喜欢爹爹,不喜欢月爹爹,你不喜欢这个山庄里的所有人!”雷耀的胸膛一起一伏,看样子是气得够呛。“每次我问月爹爹,为什么哥哥讨厌我们,为什么无论我怎么讨好哥哥,他都不正眼看我一眼,为什么他总是处处提防,事事小心,为什么他总要以为我们要害他!月爹爹总是不吭声,问急了就掉眼泪,你……”雷耀打了个哭嗝,“我讨厌你!那么那么讨厌你!”我愣了愣,雷耀转身跑出去,呜呜哇哇地哭。
“主上,这个小鬼怎么办?”隔空的声音又传来。我把迫夜纳入剑鞘,淡淡道:“不要动他,他还有用。”
“是,主上。”
“少庄主,都准备好了。明天寅时即可出发。”尉迟城还是那一板一眼的德行。我在院子里练剑。
点。刺。挑。拔。抽。转。砍。劈。
飞花穿叶,于百步而破竹。真气不败,沙飞石走,可知剑气无形,无形催命,无形气剑,追魂夺魄……
迫夜在手,犹如三尺寒冰。冷光灼灼,寒气四溢。
跳。腾。跃。挪。旋。立。奔。转。
身如轻燕,合清浊以自立。气血相续,筋脉相承,便行内息倒转,快如鬼魅,无寻踪迹,瞬息万变……
步法踏风,恰似鹰啸九天。穿梭长空,睥睨天下。
当年我被赶出萧瀚山庄时,只有身上的一套衣服。我走下百级石阶,心中就在念着,我是尉迟雷焕,我是尉迟雷焕。总有一天,我会回来。
我会回来,拿回本就该属于我东西。
我要保护自己,就要比别人的心更狠,更冷,更毒。
在祈元山上,我抱着丫头的尸体坐了一个晚上。看着苍天,流着眼泪微笑。这唯一给我温暖的人,没有了。我唯一一个善良的理由没有了。那个时候,江湖上刚刚有人认识飞扇公子。我拖着满身的伤回到祈元山,我十几年来第一次激动得大喊大叫,我想告诉丫头她喜欢的男人终于有足够的资格得到她了,我终于可以求她嫁给我了,因为我是飞扇公子,我赢了武林大会,我打死了好多看不起我的人。
可是没有。没有丫头的微笑迎接我回来。我看见她死不瞑目的脸,我看见她衣衫凌乱,满身伤痕。
“先奸后杀。而且死者还有一个月的身孕。”师父说。
我抱着丫头的尸体上了祈元山的断崖,坐在那里,看了一个晚上的星星。冷,真冷。我抚着丫头的脸,轻轻地问,丫头,冷不冷?我觉得怎么这么冷?
如果,一个人,连生存的理由也没有的话,还有什么?
“出发的时候,仔细点。”
“是,少庄主。”
第9章
其实我是很不孝的。我承认。就爹的这件事情上,我压根就没有着急。庄里上下也知道我们之间基本上就没有什么感情,我爹被掳走了我着急才是不正常的。月柔着急,又不敢表现出来。晚上我隐隐听见弦雨晴波那里传来的琴声,如泣如诉的,底下却浸染着无比的坚韧,金石之声清晰可闻。
月柔是个十分不好惹的人物,这点尉迟城都看出来了。我就是想激怒他,人在愤怒的状态下缺点总是会暴露无遗。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隐忍我到现在。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的城府深得可怕。他的忍耐力绝不下于我。我倒是感兴趣他的极限在哪里,因为我想知道他的目的。从六岁起,我们就已经表明了立场。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有趣的游戏,非常非常的有趣。
第二天,月柔拎着一个小小的包袱,焦急地等着我。我看见他的小手在大氅的广袖下揉来揉去,双手上的绷带已经见了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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