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又。
可言沉着脸站在我身后,默不作声。跟我这么长时间,他沉默了很多。只是捏着蛇鱼剑的力道越来越大,剑鞘被他攥得格格作响。
“我知道你回来。”静又轻笑,没有丝毫的感情:“知道你有曼陀罗华的花籽。知道你要师父帮你炼大罗丹。”
“我知道你肯定会在这里等我。”我也笑,不带温度:“知道你肯定向师傅讨教了大罗丹的炼制方法,知道现在师父一定不在。”
“师父?”静又突然大笑:“想不到啊,想不到,最后还尊他一声师父的,竟然是你,尉迟雷焕。”
我微微挑眉:“什么意思?”
“霍奉不过是我嘉摩族族长当年炼的药骨——知道么,长生不老药?”
可言在我身旁动了动。
“你想用他?”我说。
“你现在是自顾不暇吧?”
“静——凌门主,霍奉待你不薄。”我忍着气,咬着牙平静地说。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想用我?嗯?”静又好笑似的打量着我:“兰陵王会是这么善良的么?嗯?”
“起码他待你情同父子,你——”
“父子?情同父子又怎么样?你和你爹还是亲生父子呢。”静又袖着手,波澜不兴。可言想动,我暗暗握了一下他的手。
“你是对的,我现在自顾不暇,管不过来别人。说罢,你要怎样才肯帮我?”
“哦?”静又玩味地看着我:“你现在差不多是一文不名。凭什么要我帮你?”
“那就更好。九天,走!”可言拉着我就要转身下山。
“九天?”静又看了看可言拉着我的手,又看了看我。我对着可言摇摇头,可言哼了一声,作罢。
“很好。”静又点点头,笑得风华无双:“我帮你。条件是,你得当我的侍童当到死,为止。”
这下可言当真恼了。蛇鱼滴溜溜打着转要出鞘,被我按住。
“我?当你的侍童?”我语气尽量平静。
“对哦。”静又又上下打量我一番:“侍童没有年纪这么大的。”想了想,“那就当侍仆。反正你也是从小就伺候我长大的。”
迫夜在鞘里也动了。
“你好好琢磨着吧,不是好歹才盼来一个娘的么?要不母子黄泉下相见也挺好。”
一阵风过。静又震惊地摸着自己的脖颈,上面有一条极细的血痕。可言冷笑:“说话这么难听,敢情就这么点本事?这家伙的娘可不是我娘,想不想知道小爷我能让你死得多难看?”
“你是什么东西?刚才用毒的话你现在连骨头都没有了!”静又也怒了,可言没有废话,蛇鱼一闪便直刺了过去。我伸手一抓,蛇鱼上瞬间罩了血光。
可言愣愣地看着我,空气寂静地能听见血珠堕地的声音。
“好,那就这样吧。我伺候你一个月。”我说。
静又一副了然的表情,“我先看看你听不听话。第一件事——”他看着可言,轻柔地说道:“雷焕,你杀了他好么。”
第35章
雷焕,你杀了他好么。
可言苍白着脸看着我,两眼失了神采。
我大笑,迫夜出鞘,直指着静又。
“凌门主,您是不是也太小瞧我了?杀了他?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看他不顺眼。”静又一脸平静。
“我不过只有一个月的活头。人一死,还知道什么?也许你是对的,母子黄泉相见,也没什么不好。”我一字一句地说:“别过我的底线,静又。”
“九天,我们走吧!你真的这么相信这家伙?”
“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静又突然一吼:“闭嘴!”
没有回头。仍然知道,可言在看着我。目光灼在背后,像能把我刺穿。
“当你的侍仆,可以。伺候你到死,行。反正我的命本来也没那么值钱。但是,既然我答应了,你就要救我娘。否则的话——”迫夜一颤,静又身后的红木大门次卡断裂。
静又擦了擦脸上的血痕,“当然,骗一个将死之人没什么意思。你若能乖乖听话,我就救月公子。大罗丹么——其实根本不难炼,只要有花籽。”
我看着静又。静又看着我。
古井无波。
我闭上眼睛,手一松,迫夜颓然坠落。
“九天!”
声音不高。却撕心裂肺。
“十三岁执此剑,从未离手。”剑身撞击在青石板上,颤音袅袅不绝。原本的晶莹墨玉,瞬间黯然。“我们成交。”我强忍着口中那股腥咸。不能让他看见。
不去看他——不能破坏我最后的坚持。
雨后地面积了水,剑气横扫下的树叶盘旋落下。风很凉,清风中的静又衣袂翻飞,皎如秋月。
嫣然一笑。
隔壁又传来稀里哗啦的摔东西的声音。听动静,这次摔得较为彻底,书房里边边角角的可能全给砸了。
叹气。翻个身,接着睡。半个月来天天如此,习惯成自然。几个侍童缩头缩脑地站在我门前,隔着窗子悄悄地问:“雷哥哥睡着了没?”
“睡着了。”我没好气。
“嘿嘿嘿,雷哥你醒着就好,那什么……”
“书房又不是我负责的,你们不敢,我就敢了么?”
“哪有,雷哥您别生气啊,只不过是,只不过是,上次瞧见门主怎么都砸不找您,对您有信心么……”
“是啊是啊,我也瞧见了!”另一个帮腔:“一桌子的毛笔砚台摔得满天飞,愣是砸不着您,门主脸都绿了,呵呵……”
我猛然坐起:“想都别想!该干嘛干嘛去!黄芪你今天不是当班吗?还不伺候着去?”
小个子的黄芪哭丧着个脸,指了指额头上的紫色大包,旁边的川贝说:“瞧瞧,到底是钦州的砚台。”
“刚才田七被叫进去了,估计这会儿该是……”
书房那边一声吼:“出去!”
咣!嚓!扑!
院子里多了个脸朝下趴着的人影。大晚上黑漆漆地猛一看还挺瘆人。川贝走过,蹲在田七身边用手指头戳了戳他。半晌田七支起屁股摇了摇。
川贝观摩了田七的屁股半天,不解其意。回头看黄芪,黄芪连忙看我。我沉着脸,披着衣服站在柴门口咳了一声,“刚才田七是脸着地的吧。”
“嗯。”川贝个黄芪聚精会神地点头。
“所以脸部肯定疼吧。”
“嗯。”
“还极有可能抻着脖子吧。”
“嗯。”
我无奈:“所以就只能用屁股了。”
“哦!”川贝和黄芪恍然大悟。我钳钳太阳穴,“虽然他说没事,你们还是赶紧把他抬进屋里的好。虽然练武之人被人砸砸踹踹不会怎么样,但是也会疼的。我都听见他的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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