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尽寒枝_沉佥【完结】(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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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一开始,陆老板便是打算拿这碗醋来挤兑靖王殿下的。甄贤忽然跑来不在预料之中。原本陆澜见他真要喝这碗“酒”,已打算要放弃了。谁知又被嘉斐抢回去,还一口喝得干干净净,倒是殊途同归。

  他把这“醋”字说出来,顿时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差没踹地打滚。

  那边靖王殿下骤然闷了一碗醋下肚,真被酸得眉眼都皱成了一团,那还有功夫儿管他爱笑不笑。

  甄贤愣了好一阵才终于明白过来,简直瞠目结舌,气得头都晕了,一边忙着照看嘉斐,一边哭笑不得瞪住陆澜。

  他竟然这样作弄殿下,无论怎么说都太过了。

  甄贤可从不知陆老板的报复心原来这么强。

  “陆……你——”他本想责怪陆澜两句。

  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只能沉沉叹一口气。

  陆澜倒笑得心满意足,连着眼睛也亮起来。

  “你是天上的云,我是地下的泥,云泥之别,终是道不同。光风霁月的是你,我实在配不上。唯有略尽绵力,祝君得偿所愿,鹏程万里,来日河清海宴,时和岁丰,再为君举酒。”

  他深深望住甄贤,语声低柔婉转,似有无限惆怅情深。

  甄贤喉头一烫,想要与他说些什么,却终只得沉默以对。

  陆澜却似心愿已了,躬身郑重拜了一礼,笑吟吟道:“三娘已在校场点齐了人马,王爷缓过这一口醋劲儿便来领罢。”而后转身再无留恋,洒脱而走。

  玉青还气得跳脚,哇哇叫唤着,放话要去把陆澜抓回来按进醋缸里泡到肿。

  靖王殿下被强喂了这一碗醋,酸得半晌没能站起身,只能一脸黑气地死死抓着甄贤不放。

  甄贤唯恐他伤了胃,忙让卫军们去拿了水和牛乳来,亲手喂他漱口喝了一点,才稍稍安心了些许,却又莫名心酸起来。

  本该东南边卫剿的寇,让同样该他们剿的匪揍了,且揍得极凶猛,听说竟还开着船追出去足有二百海里,吓得这一股倭寇十天没敢在近海露面。

  这样的打法,和从前狭路相逢顺手杀一拨抢战利品截然不同。

  临安卫指挥佥事徐达虎百般纠结地在卫所里转圈,背着手,抓着探马送来的最新信报。

  这龙虎寨是近年异军突起的匪寨,一窝亡命之徒,首领听说是金华人士,做矿石买卖。

  金华民风彪悍,徐达虎早有耳闻,尤其是开石采矿的,常有私下械斗之事发生,一旦开打非死即残。

  龙虎寨的名声也是如此,浙直官军皆不愿意去招惹他们,都是能躲就躲,能绕就绕,随便收一二纳贡银子,只当看不见他们了事。

  可这一伙强盗如何突然和倭寇较劲上了?

  徐达虎百思不得其解,愁得脸有点绿。

  只和倭寇较劲也就罢了,是好事。

  可为什么,他总觉得这龙虎寨其实是在撵着他的屁股走?

  他奉胡都堂调遣,阻拒企图在临安一带上岸的倭寇,然而朝廷的军饷从来没有按时发过,将士们饥一顿饱一顿,饿得腹中空空,怎么和那些如狼似虎的倭寇打?

  只能勉强一战。实在打不过了就跑,退守卫所上报军情请求支援便是了。反正这些倭寇图的不过是上岸烧杀抢掠,是不会想不开来进攻卫所的。

  既然朝廷不把兄弟们的命当回事,兄弟们又何必枉死为朝廷卖命?

  徐达虎一贯都是这么打。

  直到十数日前,那帮龙虎寨的匪军忽然在他打算撤退的时候杀出来。

  其实也没有多少人,二百步军而已,领头一个小个子,戴一张好凶神恶煞的铜青面,战吼冲天地就杀过来了,配着火铳和刺刀,一路切瓜剁菜地往上冲,根本不要命,见着倭寇就杀,杀不死得全赶下水。

  倭寇也精得很,见敌手强悍,便躲回船上在近海以火器攻击。

  不料那帮龙虎寨的匪军竟然也有战船,船上还有神机炮,待把倭寇全撵上船之后便开足火力轰杀。

  倭寇习惯了东南边卫有一搭无一搭的孱弱反抗,哪想得到会突然遭遇这种按住就往死里打的反扑,更料不到会突然从背后被轰开了花,屁滚尿流逃得飞快。

  一开始连徐达虎都吓蒙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待反应过来这些匪军是来杀倭寇的,还挺乐见其成,就领着自己的人马且战且走地观望着。

  谁知这匪军把倭寇都赶跑以后,扭头就狼突虎奔地冲他来了。

  第一天,徐达虎是给撵着屁股吓回卫所的。

  明明对方只区区二百人而已,真不知道到底在怕什么鬼,然而就是怕得脚软。

  那些匪军把他一路撵回卫所,也不干别的,就把从倭寇那里夺回的物资往辕门前一扔,后撤三舍盯着他们。

  将士们已经许久难吃上一顿饱饭了,早没了讲究,见状就一拥而出,把那些粮草物资全抢回营中,直接就下锅了。

  头一回见这种阵仗,徐达虎看在眼里,心在流血,又羞又气,觉得自己这个主将就是个大窝囊废,竟然还需要受匪盗的接济,恨不得拔剑自刎。剑才刚拔出来,闻见锅里飘出来的米香肉香,实在忍不得,就把骨气一扔跟大家伙一起吃饭去了。

  就算死,做个饱死鬼总比饿死鬼好。

  然而接连三役,都是如此,徐达虎这心里就跟长了毛一样。

  这帮匪人好好的突然不去走自己的矿石了,跑来撵着他做什么?

  尤其这倭寇暂时也都打跑了,他们为什么还不走?为什么还要这样天天在他的卫所附近转悠?

  难道就为了特意来日行一善给他们送吃的?!

  徐达虎左想右想,实在想不明白,又忍不住,终于在龙虎寨的人又来扔粮草的时候,领着几个人冲出去大吼了一嗓子:“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那边戴着鬼脸的小个子根本看不出来神情,也跟他对着大吼一嗓子:“我们王爷请徐将军,有要事相商。”

  “王爷?什么王爷?”徐达虎还懵了一瞬,完全没有会过意来。

  对面似乎也并不比他明白多少,没法解释,也懒得解释,就颇为不耐烦地哼了一声:“王爷就是王爷,有什么什么的。都吃了十几天我的米了,你敢不敢跟我走?”

  似乎是知道卫所里的军马都已被杀的剩不下几匹了,那人还特意牵了一匹好马来。

  顿时徐达虎羞得老脸一红。

  也是,都吃了十几天人家送来的粮了,竟然连人家到底是谁想要干啥也不知道……想他可是堂堂的正四品武将,也是指挥一方卫所的军人,怎么这么鸟为食亡……

  于是徐达虎把心一横,回头跟副官交代了一声,跳上马背就跟着那鬼脸小个子走了。

  半路上,他才渐渐有些反应过来。

  这厮口中所称的“王爷”……莫不是指从北京来的靖王殿下吧?!

  那怎么可能!也太玩笑了。

  徐达虎虽然敢猜,但不敢信。

  靖王殿下根本没进南京城的消息,众官员不敢声张,找了几天找不到王爷下落以后,反而开始大肆宣扬,说殿下已到了南京城内的大都督府坐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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