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尽寒枝_沉佥【完结】(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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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料锦衣卫千户却侧身一闪,轻轻巧巧便躲开去,反而叫那东厂役长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

  “锦衣卫只办圣上的差事。”

  这一句仍然说得简短低沉。

  甄贤胸腔里“咯噔”一响。

  太快了……

  皇帝陛下为什么会在此时就动用锦衣卫呢?

  这样做固然可以避开东厂和陈世钦,却无异于不打自招,倘若当真是皇帝陛下的作为,用意又何在呢?

  既然如此,当初直接派锦衣卫南下办案岂不更好,又何必多此一举?

  甄贤总觉得心尖上有一团迷雾,模模糊糊地叫人什么也看不清楚,还正皱眉沉思,果然就听见那锦衣卫千户又说了一句:“奉上谕,着胡敬诚即刻入禁面圣。”

  太奇怪了……皇帝陛下不该会做这样的安排。

  尤其此时还不是时候。

  第123章 三十五、万乘之尊(5)

  此时直接宣召胡敬诚入禁面圣,却将陈世钦晾在馆驿,这便不仅仅是会引起怀疑与警觉的问题,而根本是无异于摊牌了。陈世钦一定立刻就会明白一切,进而倾尽东厂之能抢先将靖王殿下控制在手中。即便殿下有圣上密旨在手,倘若根本没有机会将这“衣带诏”公诸于世,那和没有也并无区别。

  这所谓的“上谕”绝无可能是真。

  那么,这一路忽然冒出来看似“解围”的锦衣卫究竟是奉了谁人之命而来……?

  甄贤心中飞快地思索着。

  车外全是人,他也不敢出声多言,就用手势向胡敬诚解释对策,而后便下意识把收回来的手按在了身边靖王殿下的手背上。

  嘉斐始终神色沉敛,也没有什么别的反应,只是固执地再一次反过来将那只企图安抚自己的手握紧在掌心里。如同争抢临危时涌身上前的那一步。

  胡敬诚了然点头,敲了敲紧闭的车窗。

  不一会儿,便有一个家仆将车窗推开一寸窄缝,恭恭敬敬问了一声:“大人何事?”

  胡敬诚附耳向那仆从说了些什么,言罢还特意将车外众人扫视一圈,才重又关上车窗。

  家仆得了主人命令,转回身恭恭敬敬拱手,“都堂大人染疾日久,又连日赶路,身体实在沉重,就这么面圣恐怕冲撞了圣驾,还是先行至驿馆更衣,再随几位上差入禁为妥。”

  方才车窗中露出脸来的的确是仍未卸任的浙直总督胡敬诚本人无疑。

  那锦衣卫千户与东厂役长各自思索一瞬,几乎同时有了动作。两路人马角力似的把胡敬诚一辆车围在中间,眼不错珠得盯着,唯恐被对方抢走。

  封疆大吏还京,城内早已戒严,一路平安无事,除却马蹄与车轴声响,寂静宛如死城。

  到驿馆途中,胡敬诚又敲窗叫停了一次车马,说要寻一家药铺,抓些应急药材。

  但城内所有的药铺都早早关了门,加之近来京中风声鹤唳,百姓但凡听见东厂或锦衣卫的名号都唯恐避之不及,一时半会儿竟连一家有人应门的药铺也找不到。

  但若此时强行破门去“抢”,只怕就要把事情闹大了。

  眼看时间愈耽搁愈久,那东厂役长脸上的焦虑之色也愈发明显起来。

  督主交代的事,倘若出了纰漏,必是死路一条。

  而胡敬诚又还是两省总督,既然病重待医,且还赶着要入禁面圣,抓一点药材应急这种小事似乎也没有理由拒绝。

  尤其这胡大人万一在他的手上犯了什么疾症,他这条小命只怕便逃不脱了。

  那役长心里起急,忍不住揪住手下的番子催骂,埋怨他们无能,连个有人开门的药铺子也找不到,就把人全赶出去找医馆去了,只自己一个仍然留在胡敬诚的车马跟前守着。

  那一路锦衣卫见状便也都下了马,就在车前守着,按着腰间绣春刀,一点多余的动静也没有。

  又等了好一会儿,见一个番役气喘吁吁赶回来,说往东过去有一家医馆开了门,可以抓药。

  那役长一心只想赶紧事了交差,闻讯便催着让那小番子带路。

  到了医馆,他便让那番子拿了胡敬诚车里递出来的药方进去抓药。

  不料小番役进了医馆没多久又出来了,说医馆老板讲这药方里“藜芦”和“丹参”是十八反,“乌头”和“半夏”也是十八反,随便抓了万一吃出人命要吃官司的,一定要写这方子的人进去当面说清楚才给抓。

  那东厂役长也不甚明白这些药材名字和反不反的,只听说还要折腾,就不怎么乐意,却也没有办法。

  他一直站在胡敬诚车外,盯着车门推开,才看见低头钻出车厢的人头顶上的方巾一角,忽然就被身边的锦衣卫往后挤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再站稳已经被人挡得死死得,什么也看不清了。

  他骤然有些紧张起来,急忙想再往跟前挤。

  那锦衣卫千户却一把将他推到一旁,意有所指地笑了一声。

  “这位公公,陈督主交代的,是让您把‘胡都堂’平安护送到驿馆。咱们办差的,再要紧也不过办好上头交代的,其余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那位小公公跟着进去就是了,您何必亲自劳动呢。”

  那东厂役长陡然一惊,整个人顿时僵住了,奈何孤立无援,也做不得别的。好在他着实看见胡敬诚本人还在车里。倘若他跟着进了医馆,这几个锦衣卫就把胡大人“抢”走了,岂非坏事?如是一想,他也只能拼命伸长脖子从远处望着,直看见进了医馆的两个人不一会儿又提着几包药材回来,仍然上了胡敬诚的车,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些年来,锦衣卫之于东厂便如同是狗一般,被驱使欺压得惯了,说东厂内官们心里全然不怕有朝一日风水轮流转,那是不可能的。恰是如此,这些宦官们才愈发死心塌地为陈世钦效命,只盼着陈督主在位一日,便能保他们呼风唤雨一日。但陈督主本人却也不是个好伺候的主。这东厂役长其实并不惧怕别的,只是怕这几个莫名其妙来出头搅局的锦衣卫借机陷害他以为报复。听了那锦衣卫千户的话,愈发恨不得赶紧将烫手山芋赶紧甩出去事了,便急忙忙把自己的人都收拢回来,叮嘱了一番不许多嘴生事,就继续往驿馆赶去。

  到得驿馆时,陈世钦已久候多时了,又见胡敬诚的车马前后还跟着一路他事先并未听说的锦衣卫,面色便愈发不善。

  那役长察言观色,忙不迭上前表个忠心,也不敢瞒哄,老老实实把前后据悉都说了,又怕见罪于督主,说到抓药那一节,便竭力自陈:“都是因为胡大人着实病得厉害,孙子实在怕得很,万一要出点什么事,只怕对祖宗爷爷不利……”

  他虽然自称“孙子”,满口把陈世钦称作“祖宗爷爷”,陈世钦却完全不把他当作“子孙”看待的模样,根本没有耐心听他点头哈腰得废话,十分厌烦地一挥手便将他撵开去,而后亲自上前,换了一张笑脸,一边请胡敬诚下车,一边就先手推开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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