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尽寒枝_沉佥【完结】(217)

阅读记录

  太子在舫中远观了一会儿便不满足,渴望都从眼睛里淌出来,再三地央求他的父皇可否允他去看看母亲做的花灯,其实只是想找个借口上岸玩耍去。

  嘉斐竟也答应了。

  “二哥今日兴致这么好,怎么自己不上岸去走走?”嘉钰靠在避风处的软垫上,看着小太子带着一串尾巴一样的侍人,欢天喜地跳上岸的背影。

  “我不去。我去了,他们全没得玩了。”嘉斐微微扯起唇角,将手放在一只精巧手炉上捂了一会儿,觉着温度合适了,便将那炉子塞进身边的甄贤手里。

  嘉钰眼尾飞起,睨着这一点不掩亲昵的小动作,扯了扯唇角,“这有何难?甄大人最有聪明才智。皇上想上岸去走走与众同乐,又不想扰了大家的兴致,叫甄大人给出个主意呗。”

  初春浓夜,湖上仍有寒气,甄贤原本也不怎么受得这冷风,正抱着那手炉专心取暖,猛听见这一句,愣了好一会儿神才反应过来荣王殿下又在见缝插针地“埋汰”他,不由苦笑。

  “陛下若是真想去走走,只需要换身衣裳,与众人一样戴上面具即可,用我出什么主意?”

  嘉钰撇撇嘴,“我这倒是有去岁葡萄牙人进献的一对猫眼蝴蝶金面具。可我要不借甄大人的金口,二哥也不会收啊。”

  他说着示意身边侍奉的萧蘅芜把东西拿出来。

  萧蘅芜应声双手捧着个鎏金匣子呈上来。匣子里果然摆着一对西洋进贡的面具,上头镶嵌着玛瑙石猫眼石,十分精致华美。

  嘉斐只随便扫了一眼,便侧身拉着甄贤道:“夜晚风凉,你若是累了,就算了。”

  甄贤又是一愣,终于明白这兄弟俩原来是早串通一气的,一唱一和地其实要拐他下船。

  可圣上既然都已开了口,又是上元佳节,他总不能拒绝。

  甄贤心下哭笑不得,只好跟着嘉斐一起下了船。嘉斐怕他吹风受寒,往他身上加了两层毛皮斗篷也还不放心,又被一旁的嘉钰抢白一通,说“甄大人这是犯了什么错,圣上要热死他还是压死他干脆给个痛快罢,不能这么虐杀忠臣”,惹得玉青等几个御前行走的锦衣卫都要憋不住笑出声来。

  待上了岸,夜晚湖风迎面一吹,顿时叫人喝了酒一样,面颊烫呼呼的。

  甄贤自己对这内苑灯会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只依稀记得少时曾经跟着父亲来过几回。后来有一年,还是跟着嘉斐来的,也是在这北海边上。那时两人都还是孩子,他好奇心更旺盛些,对宫人们挂起的花灯好奇不已,嘉斐却已像个小大人的模样,抓着他的手懂得装作稳重深沉了。

  后来,他还记得,嘉斐拉着他去冰上放灯,两个人差点一起掉进冰窟窿里。

  那时候的嘉斐,不是如今高高在上的天子,只是他的二殿下……

  一点旧时怀念从记忆深处渐渐浮现,甄贤跟着嘉斐缓步走在这山长水绿的皇家园林中,恍惚竟错觉光阴逆流,彼此仍是少年。

  他不太记得自己都看见了些什么,或是什么人,眼中所能看见的,只有那个与他十指相扣的人,在灯火辉煌之中愈发夺目。

  直到嘉斐指着一盏挂在枝头的灯让他看,他才稍稍醒回神来。

  那灯与余众皆不相同,用色典雅素净,透着三分清冷,其上绘着一只白鹤,笔法精妙他是见过的,与几日前玉青拿回给他的那卷画一模一样。

  甄贤心中骤然惊诧,却没说什么。

  反倒是嘉斐,特意叫人请了这灯的主人来见。

  甄贤见了谢晚知,心下愈发惊诧得很,连忙行礼道谢,说起书院转赠的那卷画的事。谢晚知也应对得谦和有礼。

  如是两人便难免多说几句。

  谢晚知是有才名的女子,言辞大雅,自有风趣。甄贤原本并不健谈,也能与她对谈融洽,更少不了有溢美之句。

  嘉斐在一旁默然看着,亏得戴了面具,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表情。

  待天角显出白光,灯会也散尽了,诸内外命妇皆随皇贵妃在西岸迎翠殿祈福。嘉斐早已命人将东岸的凝和殿烘得暖了,让太子、嘉钰和甄贤随他一起在殿中小歇。

  太子殿下年少,玩闹了大半宿,早就趴在侍奉的内官背上睡着了。反倒是荣王殿下,使起性子来劳动天子亲自哄了半晌才渐渐没了大动静。

  嘉斐又守着嘉钰好一会儿,确定人是安稳睡下了,才起身去找甄贤。刚进小阁的门,就见甄贤揣着手炉团在软榻上等他,似乎心情很好的模样,唇角隐隐还挂着笑,见嘉斐过来,便起身相应。

  因着是过节,嘉斐让跟前侍奉的内官和宫女也都歇息去了。甄贤便自然而然地上前替他脱了斗篷和沾染雪水的靴子,又解了厚重外袍,一边与他说起书院那桩“新鲜事”。

  “我今日才知道那疏财赠画之人原来是郡王妃。陛下这些年的新策新风,可见成效。”

  他说时面带笑意,又夸赞了谢晚知好几句。

  嘉斐瞧在眼里,愈发心尖发酸,纵然明知这事其实都是预谋,也还是介意地不行,忍不住嗓音就低沉下来。

  “你是喜欢画,还是喜欢作画的人?”

  他忽然觉得自己能体会嘉钰这些年究竟是什么心情,脸色更是微妙得藏不住了,一片阴云。

  这一副浑身是刺的模样叫甄贤好不诧异,完全不知他怎么回事,更觉这一问毫无道理,便只笑了笑,没有应声。

  可这算是默认还是怎么回事……?

  嘉斐等不到回答,愈发如坐针毡,更是气恼自己这无法自控的小心眼,又冷冷“哼”一声。

  “你今天这么开心。”

  甄贤惊讶地看着他,错觉这小阁里的酸味都要漫出去了。

  “我只是觉得,天子身边有贤德,不为私欲争斗,齐心为君主分忧,是大治之兆,替陛下欢喜。”

  他有些哭笑不得,只得开口解释。

  “替我欢喜?”嘉斐愣了一瞬,倏地抬头看着他。

  甄贤原本正替他掸斗篷上没落下的冰碴,听见这声手上顿了顿,再开口嗓音已不觉低哑。

  “能够与陛下一起漫步游园,得见盛世灯火……也很欢喜。”

  他略垂着头,一抹霞红从颈后泄露出来。

  嘉斐怔怔看着他,好一会儿,忽然两步扑上前来将他紧紧抱住,几乎撞倒面前的衣架子。

  “陛下……”甄贤发出一声近乎呻吟的低喘,也不知是被撞疼了还是想要推拒,又或是什么别的。他扭头看着嘉斐,乌黑双眼沾染晨露,微微张开的双唇是鲜艳欲滴的红。

  嘉斐再也忍不下去了,直接将人抱起就放倒在床榻上,亲吻如狂风暴雨般落下。

  甄贤便环手抱着他,不像从前那样抗拒,反而乖顺地为他展开身体,溢出动人喘息。

  沉浮之间,谢晚知那句话忽而从脑海深处浮现,掠过水面,激起层叠浪花。

  “陛下之所欲,陛下可是真的都已想明白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沉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