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栏已朽_有乐亭【完结】(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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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人是鬼?”

  “……”

  满意的勾唇看着林凫不自在的脸色,周立宵伸手搭上身旁人的肩膀,指着林凫道:“来,爱卿不妨说说,你当年怎么活下来的?”

  “……”

  一个时辰过去,所言之事俱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剩下的成片呆若木鸡,恨不得立刻以头抢地高呼饶命。

  周立宵忍不住笑出声,眸中却泪水盈烨,指着眼前伏地的大臣道:“都别求饶,都别求饶,朕今天好话说在前面,人人有份,朕今天一个都不会放过!”

  说着上前拍了拍林凫的肩膀,轻笑出声,“国相,你服不服?”

  自知死到临头,林凫也不跪地求饶,径自道:“老臣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笑声倏然停止,周立宵突然抬手拔剑刺入他腹中,当堂血溅三尺,眉眼冷意凌然,“上不忠于君,以环主图私为务,是篡臣者也。”①

  剑锋再入三寸,他又道:“为臣之道,当以忠君明信、守礼,非是巧敏佞说,欺上瞒下,妄图以一言蒙蔽之。”

  剑再深入三寸,划开皮肉穿肠破肚,口中鲜血不止,周立宵看着他冷笑,突然一把抽出剑锋,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大袖一挥,鲜血淋漓。

  “服美不称,必以恶终!”②

  这句话说完,林凫早已咽气倒地,他一把扔出溅血的天子剑,抬声高喝,“来人,抬出去剁碎喂狗,查封府邸门库,剥夺一切权利,剩下的门第相关之人,勿论男女,悉数充军流放!”

  他转身走向高位,抬眼俯视群臣,目光惮赫千里。

  “今此一行,以醒诸君,日后尔等再犯者,当比此时过之不及,可听明白了?”

  众臣俯首帖耳,低头应是。

  待到所有人散去,大殿下静默如一的人才跪地俯身,“臣谢过陛下沉冤昭雪之恩。”

  周立宵勉强睁眼看他,冷汗一滴滴地划过鼻梁,脸色一时苍白至极,他瘫倒在龙椅上,一声轻笑,“这算不算是朕这么多年终于听到,你所说的一句真心话了?”

  慈卿房头垂的更低,嘴角微微上扬,“是。”

  “呵……”他轻笑出声,胸口间如遭火炙,如积山石,他抬手扶额,嘴角干涩,“你这么忤逆犯上的性子这么多年还是不愿意改……”

  半晌,大殿里幽幽响起一声叹息,嘴角突然无知无觉地滑下了一道鲜血,他屈指擦了擦,没什么反应地继续笑道:“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朕说的么?”

  指尖一片冰凉,强忍下心里的不适,慈卿房低声道:“没有。”

  “好……”忍不住咳嗽出声,他握拳掩唇坐直了身子,眉眼沧桑所历之事几十年光景只余匆匆一眼。

  “你走吧!”他看着那道身影怔怔道:“君臣一别,天高海阔,你走吧……”

  慈卿房闷声笑了笑,这几十年的自由未免迟了啊,陛下……

  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起身拂袖出了大殿。

  “等等……”眉眼虚浮,他出声看着那个身影在眼前定住驻足,手指微蜷,扶住了一旁的扶手,“你觉得……朕在你心里当得什么样的评价?”

  慈卿房转身看他,长身玉立,眉眼风流一如当年,不禁讶言而笑,“陛下天子之仪,我行我素威武决断,又何时还会在意别人的评价呢?”

  他眉眼错愕,倏然间又似见了绝世珍宝般再次获得出乎意料的惊喜,连称三句绝妙,最终只是抚掌含笑,“这些年来,你依然未曾让朕失望过……”

  *

  “将军日后可有想要归去的地方?”

  他一路出了殿门,意料之中的看见守候在门外已久的田如完,轻笑道:“田大人莫要再称我将军了,如今名不副实,说来也着实可笑。”

  田如完笑了笑,“将军这么谦虚的样子还真是让人不习惯。”

  慈卿房依旧目视前方,“其实田大人方才是想问我府延他现在何处对吧?”

  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田如完道:“其实这些年多得先生提拔,否则我也不会有如今的成就,只是……”

  “他大概不会回来了。”眸中的光芒渐逝,喉中开始漫上腥甜的味道,只是皱了皱眉强压下不适,“他与我一般,原本就不爱这些纷争纠缠,如今也只想闲云野鹤一生,忠君爱国四字,对于我们来说未免太过沉重。”

  当年他或许该继续做个一事无成的纨绔子弟,不该听从他爹的规劝,否则也不会如此不知收敛为日后招致祸患。

  只是如今想来事事皆错,又怎么能抵上一个悔不当初?唯独可惜的是牵累了许多人,欠下的也太多,即便让他用命来偿,或许也只是永生永世都难以还清。

  也许话题太过沉重,田如完也不好再多过问,只是心中想起一人,终是忍不住道:“将军此番就这么走了,那孩子该如何?”

  眼中浮现出一丝笑意,年少时的过错如今也悉数化为了那一点点喜不自胜的得意,只是弯了弯眉眼不留遗憾地道:“他如今也算是有了归属,恐怕也轮不到我来管教了……”

  在宫门外做了拜别,两人便分道扬镳地一南一北地远走去。

  他负了手袍袖轻扬地行走于天地间,目光所掠之处一如当年的繁华旧貌。

  心头的感慨万千在触及不远处那垂青杨柳下的身影后悉数化为喜悦,他弯了弯唇角朝那人走去。

  不知怎么的,待到真的看见那双温和的眉眼时有些忍不住的红了眼眶,一时之间竟如个半大的孩子般闷声啜泣。

  归府延有些无奈的看着他,伸手拭去他眼角的泪水,“如今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喜欢哭鼻子了?”

  他伸手握住他手,指尖冰凉,跟年少时闯了祸被他的二弟一路赔罪带回家时一样愧疚难当,“欠了你这么多,我该如何去还?”

  眉梢眼角尽是笑意,归府延轻笑出声,“大错已酿成,那孩子也长大成人,你若是想还,从今往后就好好地听我的话,行么?”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上前抱住他,只是眉眼的笑意还未顿开,喉头的那点腥甜却再也抑制不住地喷薄了出来。

  肩上渐渐染湿,嘴角的笑意凝固,他伸手努力想抱住那具止不住下滑的身子,泪水间的惊慌失措也终于跟着决堤。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迷迷糊糊醒来时才看清那人有些苍白无力的神情,伸手去握他手指,归府延笑着反握住,轻声道:“你醒了?”

  有些不适的皱起了眉头,才知道事情终于瞒不下去,他有些小心翼翼地出声,“对不起……”

  归府延垂了眉睫,耳边仍是方才那老大夫的叹息。

  心胸郁结,沉疴难愈,一朝散开,也终该瞑目,这一口气憋了这么久,憋到他沉冤昭雪的那一天,最终也只能将他余生跟着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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