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碰着砖沿的手指不由得收紧,心中却一片混乱不堪,他记得第一次来这里时,曾听王府的下人说过,这座应汝王府是由历经了许多年的战火与硝烟才保存下来的前朝旧址,具体经历了几代前朝,也只有那些上了岁数的老人才说得清。
硝烟战火弥漫,见证一代代的更替与衰亡,它的原主和故事也早已化作尘烟,只是依稀留下许多亦神亦鬼的传闻,王府因为年代久远曾翻修和重建过不少,但却独独只有这里未曾改变过。
门幢深寂,因为那些流言与传闻,导致这里长年无人往来,中庭杂草丛生,风一吹拂,便是一阵荡漾。
心中思绪再三,他还是抬脚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关于牛鬼蛇神的传闻他听过不少,不过都是些以讹传讹,而关于这里真正的传闻,却是一座地牢。
像一些大规模的府制院落有地牢和密室倒没什么惹人不奇怪,可这里的地牢,却是锁着那些肮脏与丑恶的整个秘密。
轻轻推开了门扉,腐朽陈旧的木质门板久违的发出一阵“吱呀”的响动,叶凡几探身钻了进去,然后缓缓地将门扉重新合上。
轻手轻脚的穿过一座厚重的影壁,叶凡几熟稔的走向一间房屋,在屋中摸索没多久便拧开了一处墙壁上的机关,齿轮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清晰的磨合声,过了数息,一间越有六七尺高的墙壁缓缓挪开,露出了下面一截看不清深浅的阶梯。
比起上面的黑暗无光,下面的石阶墙壁上每隔几尺都会留有一盏通明的烛油灯,叶凡几站在阶梯口怔了许久,明灭的烛火将他的面容在黑暗中勾勒的清晰明了,包括那眸中的犹豫不决。
做完你该做的事,何必去管他人的想法?
心里突然想起一个熟悉的声音,眼前再次浮现出周怀绮那双冷到连冰雪都无法消融的眉眼。
时至今日,他早该料到,事情早晚会因为他的犹豫不决而变得无法控制,许是真的和那人相处太久,久到忘了自己是谁?
“这是第一次。”
周怀绮看着他,照旧一副清冷淡漠的口吻,语气却一如既往的坦然,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
叶凡几静静地站着,少年微垂着头,眉眼平淡的样子让他看起来像是个受长辈训斥的孩子。
“你或许以为我在看玩笑呢?”周怀绮再次道。
“……不是。”
“不是?”
周怀绮挑眉,语气一时清越的让人琢磨不透他的想法。
“不是……”那字句间的犹疑突然让他觉得头疼,这是第几次了,第一次吧,说话这么没底气,也是,从周怀绮教养他的那一刻,他在这个男人面前,说话就从未有过底气。
“那你为什么不动手?”语气骤然冷了下来,叶凡几怔住,“是在担心什么?还是……”
周怀绮忽然走了过来,在距离他仅有半尺的地方停了下来,“舍不得呢……”
叶凡几闻言猛地抬头,下一刻周怀绮却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捏着关节反压着将他抵在了身后的墙上。
被压制的感觉再次袭来,关节仿佛被故意扭曲般开始一阵阵疼痛,叶凡几咬牙摇了摇头。
手上试着挣脱,却最终在周怀绮的目光下变得无力。
“别试图隐瞒我,好歹我们相处这么长时间。”周怀绮看着他,“你可是一向都听我的话……”
叶凡几抬起眼睫在周怀绮冰冷的语气下硬着头皮道:“我没有意思隐瞒……”
是啊,有什么好隐瞒的?他对于喻尝祁的那一点心思么,似乎算不上什么吧,惺惺相惜的怜悯之情。
“嗯?”周怀绮端详着少年清秀的眉眼,这孩子倒是长大了,在第一眼见到他时,那脏兮兮的眉眼还稚嫩的凑在一起,软弱的缩在冰天雪地里那惹人厌弃的样子难看极了。
可是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他长大了,似乎也不再是那个怯懦到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孩子,他变得有自己的心思,懂得虚情假意亦会与人虚与委蛇。
只是一想到那日在大街上见到的景象,周怀绮便觉得有些恼怒,那种无缘由的情绪让他变得十分讨厌,尤其是这种不为所控的感觉。
“你也没必要担心什么,要你去杀了喻尝祁,这一时半会儿,说来也是不现实的。”周怀绮松开了手,语气忽然变得轻柔了起来。
叶凡几随之放下了被钳制的酸痛的手腕,看着他一阵不明所以。
周怀绮对他所说的话,他向来都是言出必行,只是这一次未免太过艰难,他的确没有要去杀喻尝祁的心思,这一点从他在那日交手时就已经定下,只是事实不容分说,他不愿意就不代表他无法去下手。
“喻尝祁好歹身份地位不容忽视,若是就这么出了事难免会引起不小的麻烦。”周怀绮道:“只是如今你跟在他身边也有些时日了,有些事情你该做还是得做,没必要去顾全谁的想法,否则事后变得不可控制,有你后悔的……”
“是……”
“嗯。”周怀绮似是满意的应了一声,接着道:“你可知道京中林国相的长子林将酌么?”
叶凡几想起那日骑射礼的事,瞬间就没了什么好心情,却只能压制着情绪道:“记得。”
周怀绮道:“最近出了些麻烦事,需要你去做,听闻那林将酌的心腹左仪被喻尝祁囚禁了起来,你毕竟在那王府中待了不少时日,所以……”
视线重新回到那处被烛油灯照亮的阶梯,他来王府中多日,对于这里的建筑地形自然多有摸索,更何况喻尝祁对他似乎不曾留有戒心,所以平日里活动也算自由了些。
而且今日宫中举行家宴招待来京述职的大臣,所以跟在喻尝祁身边的人差不多都离开了府中,至于他,一个原因不去,喻尝祁也不会去为难他。
只是一想到周怀绮要他去把左仪救出来那件事,他就止不住一阵反胃,这人做的丑事被发现也实属他活该,只是他想不通到底周怀绮是为了什么要做这种事?
难不成他也和林家的人有什么交集?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叶凡几一惊,下意识抬头望去,然而下一刻,这座寂静无人的庭院门口却突然响起一阵杂乱无序的脚步声,呼吸猛地一滞,心中偶感一阵不妙。
*
时人酒过三巡,俱是一片醉醺醺的,除了那些无意随波逐流之人。
喻尝祁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酒樽,心中思绪万千,而坐在大殿上的男人亦是抵着下颌,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青铜酒樽,微眯着双眼虚瞰着殿下群臣。
大殿由原先的热闹欢愉渐渐转变为沉郁闷热,寒冷的夜晚不少人因为几杯暖酒下肚而起了昏昏欲睡之意,甚至连仪态教数都未曾有所顾忌而东倒西歪成一片。
“陛下……”
直接握着酒壶的人醉醺醺开了口,声音虽然一片浑浊模糊,可那双眼镜却依旧雪亮的很,像是藏着一缕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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