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了颤眼睫,阿颜口是心非道:“奴婢不惧生死,只是担心王爷他……”
“你倒是多心。”周立宵不禁冷笑出声,“他强着呢,你以为区区一个女人就能压垮他?”
“……”
“不守妇道的女人不要也罢,他跟在朕身边这么多年,倒还没有朕不清楚的,你现在就该好好地看着你们家王爷,别让他再去招惹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否则,拿你是问!”
最后一句刻意加重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无形中的威严仿佛压的阿颜直不起腰来,身子下意识的颤了
颤,“是……”
*
隔日的霜雪打着枝桠,纠成一团,鸟儿的啼鸣声响绝于天际,今日无雪也无晴,天阴日淡,冷风一阵阵的吹,似要带走人的生魂。
天未大亮时,厚重的尘门便已推开,一架通体漆黑的棺木被缓缓抬出,命过幡四立,风息扬止,四周静谧无音,仿佛天地消沉。
今日便是林辞镜出葬的日子,讣告未曾招示,祭礼未曾大举,盖应她所犯之罪,大周习俗若是家族亲眷罪不可恕,便舍去那反繁复的祭奠,免去大葬合为小殓,行棺出至宗庙,隔日葬。
“唉,这年头约莫遭的什么罪?”随行在列的妇人不禁叹声而出。
她原本就是王府的老人,原先一直奉命给王妃送膳食,虽然一直对王爷王妃的事情心里有数儿,但终究不免觉得可惜。
棺木被重重地放在地上,既殡位主为西,一旁不少人竖起为铭,昭写奠词或有亲属随此既夕哭,炭盆里火焰煨盛,烧掉的冥币黄表也在火焰中一点点化为灰烬。
满堂寂静,除却细微的哭声和喟叹之气便再无一丝杂音,似是担心那妇人太过忘情反而出声扰了寂静,一旁的少年不禁道:“你可莫要太过声张,若是扰着灵堂的生魂便不好了?”
那妇人闻言不禁吓了一跳,“你可别乱说,这,人死不能复生,哪里来的生魂?”
那少年莞尔,“魂兮归来,祭礼为丧,古人虽讲究以丧礼哀死亡,可也注重招魂迁尸之意,更何况尊妇夫人惨死,你就不怕……”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那妇人心头一紧,越发寒毛倒竖起来,“我只是觉得可惜,今年年岁不详,出了这些事情,夫人平日为人不错,只是事到如今却连个像样的葬礼都不能有……”
“本就是为人所难以启齿之事,少些声张未免也不是好事。”那少年细声细气道,说完偏头摇扇一笑,“更何况你这妇人忒没良心,你们家王爷难道就不可怜了,好好一个人平白无故的遭了个烂名声不说,现在又莫名其妙的做了鳏夫,如今倒好,受了一肚子气没地儿发泄,反倒还要去守葬礼,可怜啊可怜……”
他故意放低了声音却抬高了腔调,一双桃花眼看着近在眼前的人不禁背后啧啧出声,这宗祠庙小,喻尝祁易服为素,一身桑白的立在棺木前,不动如山的已经过了三个时辰。
主人不发话,他们这些随葬礼行的人自然也就不能随意行动,该哭的接着哭,该唱丧的继续唱,好好的一个葬礼愣是演绎成了死板的木讷,早知道自己就不该呈一时嘴快,跑来参加这什么鬼葬礼,死者不能复生,死了直接埋了便是,偏偏做一堆旁人看不懂的门道,麻烦至极。
原本嘴快也只是想来看看这人,打算说几句称心的话安慰安慰,毕竟多日不见,多少还该有点想念,偏偏自那日林辞镜死后,喻尝祁整个人就跟自我封闭似的一言不发,不论他说什么话也都是白搭,真是比耳旁风还要嚣张。
只是这故意抬高的腔调依旧没能拉回喻尝祁的神智,片刻后不禁无奈的撇了撇嘴,似是撒了气也跟着一言不发起来。
不过,这种令人窒息的现状很快就被打破了,远远便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散乱的脚步声,接着一个身着辎衣素孝的女人有些步履蹒跚的走了进来,面目苍白眼圈泛黑,虽然青白枯槁,但是在场的不少人还是一眼认出了她来。
此人正是林辞镜的生母慈均云,自当年她与慈家别离关系后,便和林凫结发为夫妻,生育了一子一女,而林辞镜自小养尊处优,如同掌上明珠,想必慈均云和林凫夫妻二人平日里定是将林辞镜宠之爱之惜之如宝。
只是如今出了这般事故,一向温柔娴静、寡言少语的女人也不禁有些急躁了起来,失去了家风的礼仪教养,趴在灵柩前哭的天昏地暗。
“夫人,您快些起来,天寒地冻的伤了身子就不好了……”跟在后面气喘吁吁的侍女,连忙扑到慈均云的面前,一张稚嫩的面庞似要愁出苦水。
慈均匀却不闻不问,兀自哭了半晌不禁看见了一旁静站着默声不语的喻尝祁,心中似有火焰烧灼,烧的半点理智不剩,起身扑到喻尝祁眼前,揪住衣襟扬手一个耳光便要下去。
站在一旁的少年眼见不妙,刚准备上前拦住,另一只有力的手却一把截住了慈均云的手腕,一双俊毅的眉目□□依旧,“夫人自重。”
慈均云毕竟是个妇道人家,力气到底奈何不过一个成年男人,想着力气敌不过,便站在原地开始冷嘲热讽了起来。
少年站在一旁,作壁上观的瞧着也想笑,这女人倒不愧为林辞镜的生母,母女俩冷嘲热讽的本事是无人能敌,偏偏一个脏字不露也能骂的你连连求饶。
只是喻尝祁却依旧跟块儿木头似的无动于衷,而晋元毅力气大嘴却笨实,不能贫嘴,便只能看着那女人指着自家王爷鼻子唾骂。
*
“你便是欺负王爷嘴皮子利索不过你,左右说道一句便当过了,如今滔滔不绝的你当是念着经文度你女儿超生么?”
一句嬉笑应声入耳,慈均云被截断了话,不禁有些怒上心头,转眼一看过去,便见一个少年靠了过来,桃目似秋水,簪衣连裳,样貌虽然看着得体出众,可那副轻佻却又玩世不恭的样子着实让人眼缘略为不适。
慈均云一眼瞪了过去,“你又是哪家的?大人说话小孩子竟也敢跟着来插嘴?”
那少年却笑了笑,眼睛眯成一条缝,一手握着扇柄搭在了喻尝祁的肩膀上,“我是他家的,眼睁睁看着你欺负我兄长,我这个弟弟若是不来帮衬一把,岂不是要被外人安上个吃里扒外的罪名?”
“你……”
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门外却再次传来一阵脚步声,众人循声而望,便见林将酌黑着脸色走了进来,伸手一把拉过慈均云,“母亲,今日不宜动怒,我们还是先回府吧……”
慈均云却甩开他的手,“你妹妹尸骨未寒,今日便来了个没皮脸的闹得她不得安宁,你这个做兄长的不想着替你妹妹讨回公道,竟还……”
“母亲!”林将酌看着她忽然变了脸色,语气却轻柔下来,“你若是真为辞镜着想,便先安安静静的离开这里,等到一切结束,别的事情再说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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