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掩去门窗,叶凡几转过身来,看了眼在炉火边已经睡熟的人,心中沉溺已久的心思便又活络了起来。
这半月每日待在周怀绮身边,为了避人耳目甚少出去活动,连那人也不曾多见。
如今林辞镜的丧事已过去半月有余,所有的事大体都算是尘埃落定,该死的死,该走的走,他倒是想避开,可怜在这京城转悠一圈,耳目所见所闻,俱是那人的痕迹。
雪白的衬袖流露出一截墨绿色的流苏,他趁着这些时日去找人打听过那些事情,只可惜,当年处事还在的人,除了当事人,大都已不在人世,本来想着去问归府延的,但是一想到他那二叔的个性,着实又怕牵动他的陈年旧伤便忍着没问。
不过他多少也知道当年的事态有多严重,否则喻尝祁也不会心心念念这么久,扬手打量着那束流苏,心里原先的抱怨和快活如今也一消而散的尽,眼前仅仅剩下的,只是将他人之物据为己有的愧疚感。
悄声推开门扉,瞅了眼对面花街柳巷里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和五彩斑斓的流光,一只脚踏出门槛,转身还未将缝隙掩尽,便觉身后传来一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气息。
叶凡几想也没想的直接一脚飞踢了过去,身后那人倒也敏捷迅速,微微一侧便闪躲开来,迎面将近在咫尺的拳头化为虚无,一上来便连遭几番打击的人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修长的手指捻着衣袖,挥手挫断了上面的银丝,梁珂默默道:“小孩子的把戏耍多了也该收收性子!”
叶凡几看着他,毫不掩饰的蹙起细秀的眉宇,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地道:“你是去下海捕鱼了么,这半个月挣了几文钱?”
梁珂不以为意的笑笑,捏着衣袖拍了拍,“这几日回程赶得紧,没来得及收拾罢了!”
说罢,那一身隐隐凸显的血腥气在沉郁的目光下越发浓烈了起来,叶凡几看着他也不畏惧,或者说从来就没把他放在过眼里。
“可以让开了么?”梁珂笑的有些温柔。
叶凡几道:“不,大人今夜腿疾再犯,好不容易睡下,你若是再进去会吵醒他的?”
梁珂却颇有些咬牙切齿,“叶凡几,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哦。”
“……”许是怒极反笑,梁珂突然收起了怒意,看着他笑道:“我倒是不着知道你这么心细,既然你家大人腿疾犯了,你不留下安分的照顾他,这深更半夜的……又想去哪儿呢?”
“……”
“如果没猜错的话……”梁珂变了语气,“那晚喻尝祁喝醉,带他回王府的人,是你没错吧?”
话音未落,门下生风,拳脚相叠,梁珂此日赶来多少受了些疲累,如此仅有的耐心也悉数耗尽,此时下起手来,也顾不得方寸了。
“哼,自己心里藏着那些龌鹾的心思,人还说不得了?”一掌堪堪擦着叶凡几下颌而过,肌肤上顿时只觉一阵火辣辣的疼。
“你便是承认吧,小孩子若是认了错,大人也是会考虑原谅的。”
他自是出手阴毒,嘴也一贯不饶人,如此见得叶凡几心头怒火中烧,便勾了勾唇角,预备将这人置于死地时,两人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门扉何时被人推开了。
一只竹杖见缝插针的劈了过来,余光见的一身温绵的人影,不觉间乱了方寸,动作慢了一步,那根竹杖下一刻便直接砸在了肋骨上。
周怀绮向来不好出手,若是真出手,怕也是少有人能抵得住。
梁珂顿时忍不住呛出一口气来,生平第一次吃了亏的庄主大人捂着胸口避开了一旁,看着眼前人清瘦的眉目,眼里不自觉的竟然落了些委屈。
“你倒是口口声声一句小孩子,你堂堂一位庄主又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看着挡在自己眼前的身影,叶凡几也跟着迅速的收回了手,那边梁珂闻言,却有些无奈的抬起了头,隔着夜雪昏黄看着周怀绮正经到有些严肃的神情不自觉叹了口气。
“不是我非要与他一般见识,你护犊子的心思什么时候能改改?”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章岁辛对于自己的言行一向是没有自觉性的,很多时候口无遮拦便是他特有的欠打标志。
扇子一开一阖,又是一阵春风快意,“你说罢,我这样怎么就过分了,做人就要坦诚,弯弯绕绕的那是伪君子的做派!”
“嗯。”
“再说那什么殿下不是也蛮好的,皇姊妹也不差,这样郎才女貌,当真天生一对……”
魏琊是他姑母,周克殷作为他表兄,而周莲娣和太子又是兄妹关系,他跟着喊周莲娣一声表姊妹也是理所应当。
仅这半月时间,联姻之事便要成为定局,周莲娣性子跳脱急烈,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所以这半个月来就像是炸了窝的兔子,逮谁咬谁,偏偏有人不识眼色,跟着她后面谄媚,马屁拍在了马腿上,立刻就被揍的亲爹都不认识。
揉了揉肿了好些天还没痊愈的腮帮子,章岁辛叹气,“你说罢,我也是诚心为她好,知道她心里不舒服特意说几句讨她欢心,可这小丫头怎么做?我好歹也算是他哥哥,尊老爱幼这道理她总该懂吧?”
喻尝祁懒得看他,章岁辛说聪明也有,说愚笨也算,只是这人聪明在才智,愚笨在情理,才智可有亦可无,只要为人踏实认真,也不至于容不了尘寰,可若是不通晓情理,便是天大地大处处也容不下他。
心中不知一时半会儿又想起了什么,说的眉飞色舞的人又开始自得其乐的笑出了声。
抿了口茶水,喻尝祁倒也算是佩服他,这孩子心性纯真,虽然太直了点儿,但总归没有坏心眼儿,心中看的开自然烦恼顾虑就少了许多,几时被人揍了一顿,但也是记事不记人,第二日说不定又笑嘻嘻的找上别人说笑。
喜咪咪的笑了一阵,章岁辛打扇掩上嘴,“也许再过一段时日,我就能带她走了。”
喻尝祁知晓他说的谁,不禁挑眉,“这才多久,你就有了打算?”
章岁辛道:“待到这月将完,我和爹就要回渠田,欠了这么些个日夜,我舍不得再把她丢下。”
“……那你怎么带她走,欢宜坊有契约为抵押,还有老将军,他又怎么会同意……”
“我自然知道自己现在没办本事带她走。”某人觉悟很高,“可是这些年即回为了日后赎身做打算,自己手里也攒了不少银两,虽然我一穷二白没什么本事,但是以后会尽其所能的对她好,把这些年来的亏欠都还上!”
“至于我爹么……”章岁辛勾唇笑道:“他和我哥自己打光棍得了,我可是有人的要的!”
“……”
“更何况他自己一心是要孙子的,如今我哥眼见没着落,我要是肯老老实实的成家,他高兴还来不及!”
“嗯,你开心就好。”良久,喻尝祁只得回了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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