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拂尘闻言脸色瞬间阴冷,世间人所图大抵不出这几样,重利者谋财,淫者贪色,吏者图权。吃一堑长一智,他有自知之明,心知自己身无长物一贫如洗,唯一能让人惦记的也不过这副臭皮囊罢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人看起来不凡,竟然也是戒真等人之流!
“你是断袖?”纪拂尘拉着脸道,他对断袖没意见,可若那断袖对自己存歪心思,那就另当别论了。
蓝衣人将他眼底呼之欲出的厌恶看在眼里,眼神闪了闪道,“原来是同道中人呀,这么快就看出了我喜欢男人,真是有经验!”
纪拂尘脑中浮过戒真和尚那张恶心的嘴脸,再听到蓝衣人这意味明显的话,只觉心中窝火,死死瞪他一眼,撑着拐杖大步走出客栈。
他承认蓝衣人帮了他大忙,如果不是他,他恐怕不会这么容易恢复内力。可是他怎么也忍受不了被他当成女人调戏。他心知不是那人的对手,可打不过还不能跑吗?
蓝衣人看着他愤然而去的背影,略为可惜地叹了叹,真是过河拆桥呀!刚想着要不要跟上去又封住他的内力时,一个熟悉的人影喘着粗气过来,正是自个家的总管。
杨总管见到他时,浑浊的双眼明显一亮,“唉哟公子你可让我好找!赶紧回去吧,太太听说你没去月老庙正大发雷霆呢,现在都挑好了一打媳妇等着你回去洞房花烛!”
一打媳妇?蓝衣人闻言下巴咔嚓一下,“你刚说、太太在给谁挑了一打媳妇?”
“给你啊我的沈大祖宗,你快回去看看吧!”杨总管差点咆哮。
蓝衣人抚额,露出了难得的无奈,加紧步子往沈府方向而去。
☆、第27章 死缠烂打(二)
原来这蓝衣人正是江南富商沈家掌权人沈钧。自沈老爷去世,祖上留下来的生意便由沈家唯一的公子沈钧继承。原本世人都猜测自打沈家老爷过世,沈府的生意交给这败家子之时,偌大一个沈府就会树倒猢狲散的。却不料三年过去了,沈家非但没有破败的迹象,反而比那时的光景还好。光凭这一点,世人便不得不对这个败家子高看三分。
然而,即便如此也无法洗白沈钧早已烂透的名声,那人厉害归厉害,着实是臭名昭著。
这沈家公子生平有两好,一好武,二好男色。传言说沈家老爷刚过不惑之年便死了正是被那个不肖子活活气死的。不过说归说,可没有人敢当面招惹他,那败家子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竟十几年如一日、每日一掷千金聘请江湖各派武学名师为沈家座上宾客,这件事在江南地区早已不是奇谈,据说那沈家公子三年前就入围江湖十大高手榜。但对于这个用银子砸出来的高手,总是有足够的理由成为市井之徒的饭后谈资,每每讲起那个花钱如流水的败家子,人们也只能肉疼地摇摇头,纷纷庆幸不是自己下的种,不然就便是死了也会被他生生给气活。
而事实上,无论是当初沈老爷子当家,还是现在沈家公子做主,沈府能继续保持首富的位置,绝对离不开一个人,那人便是沈老爷的遗孀、沈家公子的母亲,当然也是沈府现在的当家主母。
沈钧刚进门,远远便见沈母领着一排姿色各异的丫环候在前厅,眼神闪了闪,扯出一个夸张的笑过去,“娘,你这是在选美么?”
“你还知道回来!”沈母怒道,说着走到他面前,一只手抓住沈钧。那只手光滑圆润,竟丝毫看不出岁月流逝的风霜。只是那紧锁的眉头,那微微下垂的嘴角,以及那高盘着的黑白掺半的发髻,却已暴露沈母的心境和年龄。
沈母指着那站成一排微微颔首的姑娘,盯着他的双眼道:“这些都是娘为你千挑万选选出来的通房丫头,个个姿色不凡,你来看看喜欢哪几个。”
沈钧匆匆瞥了一眼,转身拉着沈母坐下,“都好都好,娘,我记得咱们府上好几个仆人都是没有家室的,不如把她们……”
沈母倏地甩手,印堂中央出现一条深深的针尖纹路,不由分说道:“钧儿既然觉得都好,娘便帮你把这十几个丫头都收下来。我看这玉儿长相甜美,这萍儿形色艳丽,这惠儿温柔娴静,还有这……这叫什么名的……也都娇小可人,你喜欢哪个都行,都收下了也不容易腻。”
沈钧嘴角抽了抽,沉默地看着沈母半晌,确定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终于叹了叹道:“娘这又是何苦?我对她们有没有兴趣娘最清楚了,娘就是把西施貂蝉送到我面前,我也有心无力呀!”
沈母拂袖站起,翡翠茶壶砰地落地,平凡的脸止不住颤抖,“我今天不是在跟你商量,你就是同意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沈钧闻言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退远几步望着沈母,沉声道:“我记得娘说过不会逼我!”
沈母就像是被什么戳到了痛穴,双眼蓦地铮圆,一步一步朝他走来,嘴里发出尖锐的笑,“我在逼你?你说我在逼你?”她慢慢走近这个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儿子,发红的双眼满是难以置信,一把拽住他的衣物,无力的拳头一锤又一锤地打在他胸前,撕心裂肺泣道,“是你呀!是你在逼我,你是要把娘往死里逼啊,跟我过不去的人是你!”
沈钧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揉了揉眉心扶住伤心欲绝的沈母,“娘,你这是做什么?”
沈母扑倒在他怀里,抽噎道,“是你在逼我啊,你是要把你娘逼死才甘心!”
沈钧顺势抱住她,心烦意乱地看了眼那一排噤若寒蝉的丫环,难耐地摆手,低声命她们下去。待房里只剩他们母子,这才疲惫地闭眼,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好一会儿睁开眼,将沈母扶到貂皮矮榻上,扑通跪在沈母脚边,抬起头,微敛的双眼略显湿意,直视沈母道:“不管娘怎么想,我只想告诉娘,我从没有想过要逼娘,娘今天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能娶她们,过去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将来也是这样。”
沈母骤然抬头,食指发抖地指着地上跪着的腰杆笔直之人,“你、你这个不肖子!”
沈钧跪上前一步有力地握住她的手,紧抿的嘴唇愈加显得刚毅不羁,满是疼惜地看着妇人,修长的大手抚去她眼角的新泪,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娘这辈子过得苦啊!别人不知道,你的儿子还能不知道?娘说说娘什么时候笑过?什么时候高兴过?不知道的以为娘生来就是一张苦脸,儿子知道那是因为娘心里比黄连还苦哇!”说罢,沈钧痛苦地低下头,双手捂住整张脸,直到沈母咬着嘴唇把他的手拿下来,才震惊地看到自己这个从来不流泪的儿子眼圈居然泛红了。
沈母似是被儿子说中了心事,眼泪只如雨点般滑落,强忍住心中汹涌的悲愤,扑到儿子宽阔结实的胸膛,时断时续的幽泣从嘴里吐出来。
沈钧抱住伤心哭泣的妇人,幽黑的眸子更加深不见底,沉着嗓子道:“娘难道还想让别人受跟娘一样的苦么?娘对爹恨之入骨,难道想她们也对您的儿子恨之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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