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对末将的情意,不管去到哪里,末将都不会忘怀。”景霆瑞握住那双手,拉到唇边烙下一吻,深沉地言道,“定将您铭记于心。”
爱卿想要说什么,终究因为心情过于激动,而无法言语。
小德子并不想打搅他们,可不得不再三催促,爱卿深吸了两口气,就和景霆瑞一起出了帷幄,宣布启程。
“本该是朕守护你才对。”
在酒宴上,有臣子大为赞赏景霆瑞为皇帝出征,是酒醴麹蘖(注2)。可是爱卿的心里,却忍不住那样想。
朕是皇帝,你是将军,于情于理,皇帝是该派军出去打仗。可是在心里,却万万舍不得。
“……朕是皇帝,你是将军。”
爱卿登上城垣,目送浩浩荡荡的行军队伍远去,喃喃自语着。从来都未觉得这样有何不妥?即便自己是皇帝,瑞瑞是将军,也不会影响他们彼此相爱。
可到了景霆瑞离去的这一刻,他才真切地感受到,“皇帝”、“将军”不同的地位,不同的职责,即便是一心一意地想要守护他,却还是得派他上战场。
心里的矛盾是那样地深,在以前,他从没有如此介意过身份的差别。
一种从未有过的阴郁心情也笼罩住爱卿的心头,不过他很快甩了甩头,平复纷乱的情绪。
“瑞瑞不是一般的将军,朕也要当一个好皇帝!不能让瑞瑞担心。”爱卿给自己鼓气,可不能因为离了景霆瑞,就什么事都办不成了。
这一次的分别,倒让爱卿有了身为皇帝的自觉。在之后的日子里,他废寝忘食地学习新知,不再是那个一拿起书本,就往上面涂鸦作诗的调皮太子了。
四个月后,冬去春来。
前线的战报迟迟都没来,爱卿正等得心焦,北方又出了事。
一场大旱灾从天而降,奏报上写着,“赤地千里,焦金流石,民不聊生。”
朝上正为此事商议着如何赈灾,再遇飞蝗急报。据闻北部农田是颗粒无收!今年的纳粮纳税,无疑会大减。
比起国库,爱卿更担心的是当地百姓无以为生,连下数道诏书,要求所有亲王、郡王都往灾地捐献自家的钱粮。
但此事惹得皇亲国戚相当不快,向来只有农民向他们进贡的,还没有倒过来主子给奴才送钱的。
还到处说,皇上大可免去灾民二年的赋税。再不济,从国库里拨出银两来赈灾,何必算计他们那点养老钱,就算是捐了,也是杯水车薪,没多大用处。
这话当然是假的,有不少亲王、郡王全国各地圈买下肥沃的田地,筑起庄园,多年经营下,都富可敌国,他们哭穷,只是舍不得自己身家罢了。
还反过来数落皇帝的不是。爱卿不知内幕,也变得十分为难。赋税是要免去,可不能轻易运用到国库。
景霆瑞正在打仗,除去军饷粮草不说,光战船火炮的建造就需要不少银两。
好在炎第一个站出来,捐出自己一年的俸禄,以自己的行动支持爱卿。
爱卿感动不已,到底是自己的亲弟弟,血浓于水,愿意彼此扶持。
尔后,永安和永裕亲王也捐了一年的俸禄。
贾鹏一直处在中立地位,既不反对皇帝,也不得罪权贵。爱卿直到这时,才知道,若有宰相支持的话,必定事半功倍。
可他揣摩不出贾鹏的心思,对这几道旨意是赞同?还是反对?或者有别的更好的主意?爱卿问急了,贾鹏就说自己年纪大了,做事也迟钝了,这些事本该圣心独断的。
看起来是支持,却又似乎话里有话,爱卿无法明白,越发焦急,倒是炎旁观者清,明白过来。
皇上不与宰相商议,就擅自封了景霆瑞为大将军,宰相仍在羞恼,才故意为难皇帝,好让皇帝明白自己的重要性。
可是炎不能随意干涉政务,亦不可得罪贾鹏,只能尽可能地帮爱卿解围。时常在贾鹏面前说些“皇上很看重宰相大人”的话,倒也让贾鹏心气顺了不少。
不久后,礼部举办了祈雨大典,皇上亲自主持,祈求上苍怜悯众生,还放生鱼鸟,数日之后,北方真的下了一场大雨,且三天三夜都没有停歇。
得到那样的喜报,爱卿才松了口气,当然,皇亲们依然不愿拿出私房钱,他便把亲王贵族们进贡给进行的钱粮,全都拨给灾区百姓,算是两全其美。
而前线的奏报终于来了!
爱卿坐在龙椅之上,手微微握成拳头,在听得奏报官清楚地说道,“可惜三战皆败!”的字句,他整个人都轻轻晃动了一下,耳朵里便只剩下嗡嗡之声。
朝上更是炸开了锅似的,所有的人都议论起来,摇着头的,垂头丧气的,也有愤慨不已、唾骂景霆瑞无用的。
所有的这些,都展开在爱卿的面前,宛若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几乎要将他吞噬了进去……
注1:大燕帝国对一至五品官员的夫人或者母亲的加封,有俸禄可领取,但无实权。
注2:酒醴麹蘖出处:《尚书·说命下》“若作酒醴,你惟麹蘖。”
好酒必须有酒麹才能酿成。比喻君主或领导左右不可缺少的忠臣或下属。
《逆臣 第五卷完》
【第六卷】
第一章
天阴沉沉的,海浪狂击着的礁岸,犹如锋利的狼爪,凶猛地咧开着。
一队身着大燕甲衣的士兵,整齐地站在礁岸之上,并不畏惧那猛烈的海风,或许会将他们刮下去,被礁石撕成碎片。
火把在此处无半点用处,只有亮出的兵刃、刀锋,闪着令人胆寒的光芒。
所有的人都恭敬地候着,直到那一抹猩红如血的披风,呼啦作响的飞扬在山巅,如同出征的号角,令人为之振奋!
“景将军!”
一晒得极黑,方脸阔额,身材挺拔的年轻将士,单膝跪在那耀眼的红披风前,大声道,“人犯均已带到!”
“很好。”景霆瑞的声音仿佛是铜鼓震鸣,低沉又浑厚有力,轻易地穿透过隆隆作响的海浪,“备酒!”
三碗红澄澄的烈酒被士兵送上来。
之前押来人犯的将领是先锋大将何林,他二话不说就端起其中一碗,这碗口可真大,捧在手里也沉甸甸的,就跟酒坛子似的。
景霆瑞取了一碗,递给另一位猛将张虎子,这才拿起最后一碗酒,对着岸边数千的将士说道:“各位兄弟!今日一战必是九死一生,但我大燕将士身经百战,早已视死如归。与尔等共同杀敌报国,是我景霆瑞的荣幸,在此立誓血祭,定要拿下敌军统领之人头,让兄弟们荣归故里!干!”
景霆瑞仰脖一饮而尽,张虎子、何林效仿,且十分地亢奋,把喝干净的大碗用力摔碎在石头上。
迸射开去的碎片甚至扎到一个囚犯的腿上,疼得他眼眉都皱起了。
这人已有四十来岁,穿着本地百姓惯穿的素色长袍,用长巾包起的头发已经散开,嘴里塞着石头,口角都是血。
他一直哼哼着,想要向景霆瑞磕头求保命,但是双手被绑缚在身后,士兵又紧压着他的脑袋,让他面朝大海跪着,不准动。所以,他挣扎了好几下,都没有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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