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德子!”爱卿突然大声地叫唤,吓得就在一旁伺候的小德子浑身一跳。
“奴、奴才在啊!皇上。”
“去传景将军来见。”
“咦?皇上您有事找他?他不是刚走吗?”
“让你去就去!”爱卿瞪他一眼,“哪来这么多的废话!”
“是,皇上,奴才这就去把将军叫回来!”小德子知道皇上并非当真生气,便笑着领命去了。
爱卿深深地吸口气,往窗边站了站,觉得不够自然,便又去到黄花梨的圈椅内坐下,拉挺衣摆。
“皇上。”小德子回来了,他应该是跑着去叫景将军的,还微微喘着气。
“好。”爱卿才一笑,表情就又略微僵住。
“臣等叩见万岁!”
来的人是景霆瑞不假,但还有兵部侍郎徐聪,说起来兵部侍郎共有两位,一个年纪大,一个年纪小,徐聪便是小的那一位,但也有三十六岁了。
他负责研究制造新的兵刃火炮,这次海战,大燕海军的武器虽然不比晟国落后,但对方一些奇思妙想的器械,确实值得拿来细细揣摩一番。
徐聪当然不是空手来的,抱着一摞用麻绳捆好的纸,他的指头上也都是深黑的油墨。
“启禀皇上,末将见徐大人在殿外徘徊许久,便带他一同来了。”景霆瑞最先开口道,爱卿正想问他们怎么会一起来的?
“微臣怕打扰皇上休息,又忍不住想把这新造好的图纸拿给皇上……就……”徐聪显得很不自在,一直低着头,额头上还有汗珠子。
“没事,朕想着永安、永裕亲王,也睡不着。”爱卿微笑点头,“拿给朕看看吧。”
“是!皇上!”
徐聪一下子高兴起来,但也不敢造次,把手里那一卷卷的宣纸都放在小德子的手里。
“放案台上。”爱卿说,起身走过去,小德子手脚麻利地把纸张都铺开,才看了一眼,就好奇地直瞪着。
里面画着一艘船,不,是半艘船,行驶在波浪之上。
爱卿看了看,便让小德子放下第二张图,上面又是一条完整的船,船上放满火器,船头有大钉,那尖锐的程度,足以洞穿敌船的船腹。
剩余的五六张图,都是测算出来的长短,吃水多深,负重多少。还有剖面图。可以说里里外外的,把这船只都分解透了。
“这是何武器?”爱卿问徐聪道。
“会皇上,这叫有去无回艇。”徐聪恭敬地站在一旁,“当我方船队遇到敌舰时,可派出这样的小艇,它们灵活机动,容易躲过炮火。船前边的三分之一,均为炮弹、火器,在船头撞击到敌船腹部,船头的大钉即可咬死。此时,船上的士兵可点燃火器,松开此处的锁链扣,船尾就能逃脱。”
“原来如此!”爱卿恍然大悟地道,“船舱被炸,比船甲板损毁要严重得多,船只有士兵掌握方向,也比炮火轰炸更为准确。”
“最重要的是,此次战役,大燕海军面对晟国无敌大战船,明显处于弱势,但这种小艇就是它们的弱肋,它们几乎看不见它的靠近,一旦贴上,却又是怎么也摆脱不了的。”徐聪满脸兴奋地说。
“是啊,但我方士兵可以坐船尾安然逃脱,”爱卿连连点头,笑着道,“你怎么想到这么好的法子?朕真的很惊喜!”
“皇上,这不是臣想出来的,完全是景将军的献计。”徐聪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敢冒领功劳,哪怕景霆瑞一直不想以此居功。
“真的吗?”爱卿看着景霆瑞,他站在一旁,却只是旁观。
“末将也只是说一说,”景霆瑞抱拳,“倒是徐大人这些天埋首于此,连家都没回去,才是真正的功臣。”
“哎,景将军,你不也时常来看我,”徐聪忙道,“若没有您的实战经验和多番指点,哪里有这艘‘有去无回艇’。”
“原来你一直在忙这个。”爱卿含笑望着景霆瑞,语带关切地说,“兵部的公务本就不少,真是难为你了。”
“末将只是顺路陪同徐大人聊几句罢了。”景霆瑞再次抱拳行礼,“不过,徐大人的设计虽好,但‘有去无回’这名字听着不够顺耳,还请皇上给赐名。”
“对!景将军所言极是!”徐聪似乎对景霆瑞十分之敬佩,他的言谈举止间都表露出此意。
“嗯,它靠锁链相连,就叫连环舟,如何?”
“连环舟,通俗易懂,即便是士兵也能朗朗上口,”徐聪很是满意地躬身道,“皇上圣明!”
“此船亦可刊入《武备志》,但凡大燕神器皆在此册。”爱卿说完,还赏赐给徐聪白银一百两,以示奖励。
对于徐聪来说,他画出来的战船可以记入如同史册一般的武备志,便是至高无上的荣耀,而赏赐更是额外的惊喜了。
爱卿还同意他即刻开始试制船只,且造船所需之物,均有工部供给,爱卿下完旨意,徐聪和景霆瑞均下跪谢恩。
“天都黑了。”
小德子小声说,爱卿这才意识到天色已晚,便让他们退下,还特意对景霆瑞道,“朕想要留你,再好好谈谈战场上的事,可你累了,朕知道,所以,好好歇息去吧。”
“谢皇上。”景霆瑞再次抱拳致礼,退下。
小德子送景霆瑞出去,回来禀告皇上,“奴才确认景将军是回府了,今夜怕是不会再入宫了。”
“嗯。”爱卿点点头,虽然是让他走了,可还是掩饰不住心中的寂寞,抬起头,望月兴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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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满照皇城繁荣的街巷,亦落在景霆瑞的身上,使铠甲上透出钨铁一般的光彩。
他虽然贵为大燕国的骠骑将军,但除了腰间别着的纯金印信,就无卫队及各种仪仗相随。
与其他的朝臣那兴师动众的回府阵容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因此朝中,有人笑话他不像个将军,行头过于简陋,甚至说他不顾大燕朝官的体面,是给大燕丢脸。
但亦有人替他辩解说,景将军府所在的街面窄小,不易过车马仪仗队伍,不如将军一人来得俐落,更何况,大燕的律法并无规定将军出行,非要带仪仗、侍卫才行。
就这事,朝下就没少起议论,景霆瑞不管旁言,依然是独来独往。
或许是因为这段返家的幽僻之路,是他好好思索之时。今日又是漫长的一天,景霆瑞只要想到爱卿在分别时,那明显想要挽留的眼神,便用力握紧手里的缰绳,黑龙晓得主人的心思,只是把步子迈得更小,马蹄哢哒作响地在铺满青色石板的路上,慢慢前行。
‘要是以前的卿儿……’景霆瑞想,‘一定会哭着让我留下来。’
可他现在不能留在皇帝的身边。
景霆瑞望着笔直的路,两边都是民宅的围墙,墙根满是枯草,还有积雪,这夜路是冷清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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