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唯踏进门,轻咳一声:“爹,我可都听见了,不带这么偏心的。”
段允作不满状:“你小子磨蹭什么呢?说好的归心似箭呢?一点儿都不想你爹是吧?”
段唯低头偷笑,乖乖上前抱住老爹顺毛:“想,小唯特别想爹。”
段允捏捏儿子的小脸,仔细打量一番,评价道:“怎么又白了,在邻江该不会是整天捂在房里,跑腿的活都让凝儿干了吧?”
段唯:“……爹,我还是不想您了。”
段允哈哈一笑:“行了行了,赶紧坐下吃饭,一会儿凝儿该饿晕了。”
段允好品酒,但不胜酒力。往往三杯过后,话量翻倍;六杯过后,变成他人忠实的倾听者——非要别人讲话,自己睁大眼睛聆听,不时爆发出“好么”“可不是”“说得在理”之类简短有力的喝彩;九杯过后,彻底安静,随便瘫在哪里都能睡过去。
好在段允颇有自知之明,在正式场合,向来注意克制,不肯多喝;今日儿子回来,还带了孝敬他的好酒,难免激动,转眼间三杯下肚,揽着江凝的肩膀说个没完。
“灵儿,段唯在外面有没有欺负你?” 段允大着舌头,神情严肃无比,“他要是欺负你,你尽管跟我说!兄弟一定替你扛着。”
段唯正慢慢啜着第一杯酒,听闻此言,差点喷对面江凝一脸。
“义父,差辈了。” 同样干了三杯的江凝倒还清醒,看看无语问苍天的段唯,露出一点不怀好意的笑容,“小唯哪里打得过我,只有我欺负他的份。”
段允欣慰地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段唯:“……”
“灵儿啊,” 段允又拾起自己的话音,“义父给你们的钱还剩下多少?”
江凝马上装醉:“义父,什么也别说了,都在酒里了!我敬您。”
段允不依不饶,按下他的酒杯:“银票呢?在哪里呢?”
江凝惭愧地:“都留在邻江邑了。”
“不像话!” 段允痛心疾首,“你们想家,它们就不想吗?啊?”
江凝赔着笑:“我以后挣了钱,一定把它们接回来。”
段允一脸颓丧:“我怎么养了两个败家子……接回来?你们还不如把我卖到邻江。”
段唯给他盛了一碗莲子羹:“爹,您喝多了。喝点汤。”
平平无奇的两句话不知怎么又压着了他的尾巴,段允一拍桌子:“说我喝多了?我还没说你呢!你房里乱得跟猪窝似的,也不知道收拾,我说什么了吗?”
段唯望向江凝。
江大公子做贼心虚,赶紧接过羹汤,捧到段允近前:“义父,我真的喝多了,您能先喝点汤让我缓缓吗?”
段允接了碗,不满地哼道:“这就不能喝了?没劲。苏越呢?”
江凝:“您不是刚才还跟我说,他今晚要陪苏师父吃饭。”
段允将碗中羹汤一饮而尽,“砰”的一声搁到桌上:“我去找他喝,你们两个酒量太差了!”
两个儿子匆忙对视一眼,一个给他夹菜,一个负责盛汤,企图阻止这位跑到院里丢人现眼。
“我不吃了。臭小子边儿去,别挡路。把酒给我……糊弄谁呢?你以为把汤盛杯子里我就认不出来了?给我把莲子捞出去……”
“王爷,您要是吃好了,我就送您回去。” 苏越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成功地暂停了段允的喋喋不休。
江凝和段唯齐齐转头,好似看见了救星:“苏越哥!”
段允朝他招招手:“来得正好,陪我喝几杯。”
苏越走进膳堂,扶起平衡感丧失得差不多的段允,淡淡道:“不喝了,我送您回房。”
段允努力走着直线:“唔,好。”
旁边的两人试图上前帮忙,被苏越拒绝了:“时候不早了,你们也回去歇下吧,王爷交给我便是。”
段允大着舌头帮腔:“说得对,有……有越越侍寝,你们有什么不晃心的。”
苏越脸上的色彩顿时丰富起来。
段唯:“……”
江凝干笑两声:“苏越哥,你相信我们,这话一定不会传到苏师父那里的。”
深秋的夜晚,强风裹挟着浓郁的寒气袭来,几层衣物也抵不住透骨的凉意。段唯走在路上,只觉骨缝中又有什么东西开始蠢蠢欲动。
回来时,王太医观他脸色,又给他切了脉象,只是有些气血不足,并无大碍。
“小王爷,” 王太医问道,“近一月来,您的失眠症发作过几回?”
“只在回程的十日里,” 段唯想了想,“五回。”
王太医捻着胡须:“另外五日睡得可还安稳?”
段唯略一颔首。
“那五日的作息与往日可有不同?”
段唯的耳廓蒙上一层淡粉:“差不多,大概……比往日要疲累些。”
好在王太医没有继续追问“因何事疲累”,兀自思索了须臾,开口道:“小王爷,您初次离家,又思虑烦忧,应当只是心因性的失眠症,在府中调养几日,养心安神即可。”
段唯道:“王伯,您在京城时可曾听说过,一停了安神香便几日难以入眠的事么?”
王太医连连摇头:“安神香顶多有个辅助入眠的效果,哪有那么神?”
段唯低头笑笑:“可能我真的是从心里太过依赖它了。”
“您可以适当转移注意力,” 王太医说,“不必太过紧张。”
段唯收回思绪,专心走路,刻意忽略掉身体里隐隐的不适。
“不回寝房?” 江凝见他转了弯,也跟了上去。
段唯应了一声,推开一间小小的储物室,取出一盏香灯:“今年还没来得及给我娘点灯,我想过去看看。”
江凝不声不响,坠在段唯身后,在祠堂不远处站定,目送他走进。
段唯在案上放下香灯,一股寒风裹着几片落叶窜了进来,他转身一瞥,门敞开着,那人果然站在十步开外。
段唯迈过门槛,对江凝道:“不嫌风大?进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立个flag:明天双更!(?ò ? ó?)
第19章 第十九章
烛火跳动,不甚明亮的小祠堂里,两人默立案前,香灯悠悠燃着。
案上果然架着一支精美的宫钗,玉石在烛光摇动中忽明忽暗。待灯油燃尽,江凝才缓缓抬起头来,“故考妣江锦弦国夫人之灵位”赫然映入眼帘,心里某个隐晦的地方像被轻触了一下。
“原来王妃也姓江。” 他脑海中登时浮现出这样一句话,自己也觉出了点莫名其妙。他连生身父母都不知是谁,姓江,或许只是因为恰好在江边被捡到而已,这也能算机缘巧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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