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筵喜欢男人天性使然,但他苏冷清却是寻常男子,不好此道勉强不来!
风筵黯然道:“我懂……”
苏冷清在摇晃的马车里睡着了,风筵抖开披风替他盖上,一旁呆坐看着他的脸。苏冷清把话说明白了,这会子能够安心睡了,但风筵却是愁肠满腹。
要说他对苏冷清不求回报,那也是一句真心话,只是这不求回报的背后,多少还是带着期翼,希望能有花好月圆的那一日,就如泰子先生写得那副扇面,当时蹦到他脑海里的就是这句话。
罢了,风筵看着苏冷清的睡颜叹息,五年一千八百多昼夜,一天天消磨这种期待。等契约满了,心也该死了,他就回白桦林给舅舅守一辈子坟去!
☆、第廿三章
从山城到千里之外的姑苏,路上足足走了两个月,坐车坐船打尖住店,这一路还真没少花盘缠。等进了篷船小桥、绿堤流莺的姑苏时,包袱里只剩最后几吊钱。
风筵却又喜欢起来,终于来到江南了,算是圆了儿时承诺,送他的小书童回家乡!
更何况,人人都说那江南好,小桥流水玉树烟萝,红墙绿瓦酒旗人家,把自小在边塞长大的风筵看得欢喜无比。
江南和那塞北之地,且不谈风光没得比,就连人都要标致几分。
绣坊大姑娘小媳妇,尖尖的鸭蛋脸,水灵灵的眼睛白皙皮肤,梳着时下流行的乌云髻,活脱脱的江南美人;桥边的书生士子们,锦袍绸衫折扇在手,清秀俊逸斯文儒雅;就连沿街叫卖的小贩都很入眼,一吆喝侬侬软软的江南口音,听得人骨头都要酥软了。
风筵越看越喜欢,山清水秀才子佳人,吟诗联对品茗赏花,物以类聚鸟以群分,这才是苏冷清该待的地方。
一旁,苏冷清丢来白眼,一副傻了吧唧的样子,活脱脱乡下人进城。
苏冷清也是初到江南,新奇只是看在眼里,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姑苏乃是鱼米之乡,吃的用的样样好,但价格也比山城贵,两个铜板只抵一个花。
头两天是住的是客栈,风筵忙着去找落脚地。苏冷清则去了姑苏府,将迁籍之事一一办来。
正赶上补遗生员的机会,苏冷清填了自己的名字,又回客栈揣了把铜钱,去店里细细挑选笔墨纸砚。
风筵早他一步回客栈,见他拿回这些东西,不由得哂然一笑。苏冷清到底是苏冷清,落脚的地方都还没寻着,就先忙着添置文房四宝。今儿买了笔墨纸砚,明儿该去挑张书案,后儿怕想要个灯盏,不添齐全不会消停。
新砚滴些清水进去,苏冷清卷起袖子研磨,心思都在那墨色上面。
风筵帮他把毛笔泡软了,又帮他把纸张压平整,心情愉悦道:“今个寻着一处好地方,就在姑苏试院附近,一年租子一吊钱……”
苏冷清正在提笔沾墨,清亮亮的眼珠看过来,让人不免心头荡漾,狐疑道:“为何要在试院附近?”
风筵心虚避开目光,佯装在等他写字儿,只管瞧着那宣纸道:“你不是要去试院读书吗?我听阿辰说那个文暮晗,替你讨来一个贡生的头衔。”
苏冷清蹙眉道:“谁说我要去了?”
风筵愕然又抬头看他,而苏冷清已经垂下眼帘,目光又落回到纸上,手底下游龙走凤挥洒自如。
风筵傻呵呵看他写字,苏冷清一旦挥毫起来,纵横驰骋正气沛然,颇有几分宁知远的风骨,但又青出于蓝胜于蓝,遒劲中不失隽秀灵气,远远超过了宁知远。
“久未提笔,都生疏了!”苏冷清写了‘引而不发’,直起身子蹙眉看着,冷汀汀道:“我苏冷清求功名,靠的是真才实学,不需要借助好风!”
风筵本来担心苏冷清跟文暮晗交往过甚日后吃亏,文暮晗杀人不眨眼的性子真是辜负他京城才子的盛誉,此刻见苏冷清并不打算领情,窃喜之余又为他失去举荐惋惜,心疼道:“那得从秀才考起,县、府、院三试,过关斩将实为不易!”
苏冷清挑眉道:“旁人能够如此,为何独我例外?!”
“成,你安心科考,其余的交给我打理!”风筵就喜欢他这股傲性,当年不屈从风万侯,如今也不稀罕文暮晗,拿着墨宝爱不释手,赞叹道:“旁人写得不如你,还是你写得好看!”
不管苏冷清写什么,在风筵心里总是第一。
苏冷清淡淡道:“君子引而不发,跃如也!”
风筵提到书院,苏冷清自然想到举荐他的文暮晗,是以在纸上写下饱含深意的引而不发!
文暮晗是太子侍郎,身为太子内阁首智,本当引导而非代庖。上次在嘉州府衙,观他和太子并处,明显就是僭越过头,甚至已有不臣之心。
太子乃一国储君,文家就算再显赫,文暮晗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如此嚣张。除非废黜已是定数,文暮晗为撇清自己,故意作出这幅样子!
身为帝王家,上一刻是太子,下一刻阶下囚,风云变幻瞬息之间,想必太子殿下早已心知肚明,适才这般淡定从容静候等死。
“那是自然!”风筵看着字儿满心欢喜,此刻又听他说到‘跃如也’,便想当然以为跃就是跳,引而不发就是深藏不露,真心赞道:“别的不敢说,文章诗赋你是第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一个是在暗合局势,一个是在瞎蒙胡诌,俩个谈不到一块的人,偏被命运拴到一根绳上,如今又共处一个屋檐下。
苏冷清自认不是无情无义的人,风大少爷如今落魄成奴,他苏冷清不能弃之不顾。苏家不在乎多双筷子,但也仅限于多双筷子,这话在风筵跟前,早就说得明明白白!
要说是做兄弟,能灌了点马尿下去,就对他干出那种轻薄事?!要说是做知己,写纸上都能被他曲解,还指望跟他灵犀相通?要说是做朋友,一个喜欢骑马打猎,一个喜欢诗词曲赋,风马牛不相及,也谈不到一块去,算交哪门子朋友?!
苏冷清眼底露出讥色,也懒得跟他再多话,几年私塾读下来,这人就是识得字,能把那四书五经,从头到尾念上一遍,搁笔道:“明儿带我去看看,一吊钱能租什么鬼屋,不是失过火,就是上过吊,你当我猜不到吗?!”
风筵呼哧笑道:“瞒不过你!”
第二日,姑苏河畔青杨柳岸,一处杂草荒芜的小院,半倒塌的篱笆矮墙围着一间被羊角风掀顶的屋子,顶头还有半间灶台,院子前有几哇菜地。
风筵笑道:“先交一年的租子,剩下两吊去买些瓦,再跟东家借个梯子,三天头就能给它盖上!”
苏冷清自进院就没吱声过,黑沉沉的眼睛瞅着大屋,倒不是怀疑风筵干不了泥瓦匠,在边塞修筑工事都干过,天寒地冻一锄头凿不出个眼,给屋子盖瓦又算什么事?!
风筵见苏冷清没说话,还以为他是嫌弃此地,又忙不迭道:“等瓦盖好了,扯点油纸糊上,就没那么难看了!”
苏冷清不动声色道:“屋子倒也挺大,正好隔开来,里一间外一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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