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后,表妹那边肚子依旧没有消息,夏桐却要回京了。
走的那天,他只留一封信。
上面只有四个字:
当归必归。
午后,雨过,又见烈日,莺飞草长。大约几年前,似乎记不得了,那时候,在郊外我看见了一味叫当归的草药。突然很想去看看,它是不是还在。几年的风吹,几年的雨打,几个春和夏,枯萎了,还是被谁摘了去。
我呆呆地在家坐了一天。
(六)
十岁茁壮,二十弱冠,三十而立。
父母年迈,去了乡下,开始享受清福,我开始接受祖上的生意。
那几年都风调雨顺,只是今年却赶上衰运。
一把大火烧了仓库,烧了布,也烧了季家的辉煌。
我四处借钱,却都无果。以往的朋友,就像躲什么似的,都避而不见。亲戚为求自保而划清界线。
妻子从娘家借了些钱,补了赔的,毁的。日子终于开始好转,只是此时的季家已经败了,怕是扶不起来了。
我开始四处找些粗活干着,只为孩子有个上顿下顿饱足。
我从不照镜子,这一次却在镜中看见,我两鬓已花白。
我老了……
这事实,我还会长皱纹,然后脸上长长斑,最后站不起来……
日暮降至,我才到家,我累的有些喘不过气。
寒冬腊月,冷得人直搓手。家只是个草棚搭建,回家却有一种洗去冬寒的温暖。
“娘子我回来了。”我取下蓑衣斗笠,抖了抖。
家里却多了一个中年男子,我有些恍惚,想起了他是谁。
男子相貌俊朗,身披玄色狐裘,他依旧笑面春风。
我抑着内心的激动回与微笑:“寒舍简陋,夏兄见谅。”
他挥挥手:“无碍,无碍。”
妻子烧了开水,为我俩上茶。
我道:“屋子里不怎么暖和,喝口热茶。”
夏桐道:“没事,我一会就要走了。”
他看着我正色道:“我回来了不激动?”
我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回来省亲?”
他摇摇头:“这一次,不一样?”
“何以见得?”我忽的有了兴致。
“听闻一好友在旧城遇了点坎,这一次特意回来相助。”
我堵着的心似乎流进了暖流,一直暖和进了心底。
他侧头乌黑的眼珠发亮:“你妻子娘家的债我帮你们还了,我还有点本钱,季家大可东山再起。”
我沉吟,话语中带着酸涩:“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兄弟嘛……说这些。”
我笑的尴尬。
他浅尝了口茶:“其实我该谢谢你。”他看了眼我,又摸摸我的头。
我倏然想到,有因必有果,一切自有定数。
十岁那年,因为沉默寡言也不活泼,我总被欺负,一日有个男孩替我强出头,他叫我先跑。
我没有跑我看着他被打得很惨。
我被吓得发麻,却还是扑在他身上。大喊着:“你们打我吧打我吧,别打他了。”
那些人走了后,他摸摸我的头。当日说了什么,却还是想不起来。
(七)
东山再起,岂是容易,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万事开头难。
转眼之间儿子都也是成家的年龄,家境也越来越好。
我年迈了,记性却越来越不好,腿也不好使了,不能走太远。我想去看看郊外的那味中药却始终想不起是什么中药。
夏桐常来找我,有时候陪我下下棋,听听戏。
琐事都不爱管了把一切都交给了儿子。
表妹也是生了个儿子,比我儿子小半岁。抓周那日,取了个名字亦然。
那时我笑他道:“亦然,嫣然,干嘛都是然。”
他那时正在观棋,眉头微蹙。“你名字不也是然吗?”
是呐,季羡然,我不能忘记,这是我的名字。
我侧头,他在一边哼哼唧唧:“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七十五一命呜呼!”
我叹气:“吾儿要成家了。”话罢,竟是说不出的幸酸与沧桑。
他道:“你说什么?”
我大声的重复了一遍。
他放大音量:“什么?”
我抵着他的耳朵大声的重复了一遍。
他愣了很久。
我翻了个白眼,正准备再说一遍。
他却笑嘻嘻道:“骗你的。”
看着他一脸春风得意,我突然想起他总说他有个心愿,他爱一个人,但是问及名字,他却说这是个秘密,想带进坟墓里。
我惋惜:“很多年前以为,表妹会生个女孩,不料仍旧是个男孩。”
“就让他们成亲。”
我老了,却还不至于耳朵产生幻觉,我说:“你刚刚说什么。”
他道:“就结拜吧。”
我又开始恍惚,初见时,我们十岁,身上满是伤痕,他说着,谢谢。一遍又一遍,一句又一句。他的样子似乎又变到了青年时候的模样,一头墨玉青丝,一柄折扇。
其实很多时候都是如此,情深露重,知己难求,一杯酒,一句问候,一句深情,穷困潦倒时的救助,老了的相陪。
酒桌上的朋友,宴散,便散了。而这一生的朋友,却陪了一生。
过了良久,我道:“像我们一样?”
他道:“像我们一样。”
此生有你,足矣。
一生有你,不悔。
☆、拾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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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天开始回忆那么就说明自己老了,如果开始为自己的过去检讨,就说明明我们的心再也硬不起来了。
第一次见顾博文是在十岁,虽然十岁前后的回忆我可能都忘了,但是第一次见他的记忆我却很意外。
那时候大家都沉浸在澳门回归的日子,走出门满大街都挂满了国旗,我放学回家,发现一个陌生的少年站在我家门口。
少年穿着牛仔裤,手上拿着编制的行李口袋,他发现了我,腼腆的笑了。
“你好。”
我从背包里翻出钥匙去给他开门,没心思去看他。
他说:“是小瑞吧,去年团圆的时候我们还见过呢。”
我打开门让出个道,想起昨天邻居阿姨说的话,我好奇道:“你要住多久?”
顾博文的笑容很僵,他叫了声小瑞,却没有再说什么话。
顾博文是我的姨母的孩子,一般只有过年团圆的时候才看的见。
我走进屋子打开电视就开始看动画片,顾博文把行李放在一个墙角,坐在我旁边,他不知道说什么,我也什么都不想说。动画片很精彩或许他也喜欢,没过多久父亲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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