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竭力降低双方战斗死伤数目?”楚翛捏了捏鼻梁骨,“倒也是,扫平了秋井然,南北双方就要独立开战,兵力既然要调配的开,多多益善倒是情理之中的考虑。你打算如何?”
秋笙:“秋井然那边有玉玺诏令,按常理说,世人皆是先入为主,况且四郡长官都被他三言两语赶到营帐里去等消息,没人敢跟太子殿下抢头功,这帮人肯定不会出来,就算我出面,一时半会也难以令那帮从未见过我的将士相信我是真,而秋井然是假。我们就这么一头撞进去,很难调出空来把话说明白,我想留出一拨人,在我与秋井然正面交锋后半日,横刀冷不丁露出锋芒,这样便能赢得片刻为之解释说明的时间,或许尚有转机。”
“你带着御林军先镇上一镇,我替你领花都亲军殿后,等着他们中间有所内乱怀疑,再拿兵符稍加镇压,立地放刀的将士应当不在少数。”楚翛抬臂搭在秋笙的肩上,“军信弹你拿好,若是有任何意外,亲军在后,不至一炷香时候我必然到你左右。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就先给我休半天的假吧。”
秋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摸出了军信弹冲楚翛微微笑了:“放心,用不着这玩意儿。”
趁着还没到达京都城郊,楚翛拿着兵符迅速将整个部队分成两队,命御林军一行继续跟随秋笙向前进发,而花都亲军则由他调配,分成无数小队散开在了城郊附近,相隔距离极近,全凭楚翛一声号令,便可于两刻之间立即集结成完整的大军
然而就是两人这般心惊胆战,可谓是未雨绸缪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岂料几乎是一招没用上。
秋井然作为一个全然新手,加上第一次办事就是这么大的篓子,临阵到前心里有多慌就不必说了,关键问题在于他统领的这帮亲军分别来自四郡,往日跟着各州郡长官拼拼杀杀了多少年,冷不丁这么一换了主帅,纷纷有些手足无措。就这么一队号称正义的大杂烩军队,一遇上军纪整肃的御林军,这结果可想而知,虽说是在后者有意让着前者的情况下,却仍是不到半个时辰便犹如落花流水,稀里哗啦地输成一团。
秋笙都不忍心称之为一场□□,这简直就像是自家的顽皮小孩揽了一群鱼目混杂的混混军队,然后便自以为天下无敌到处乱挑事的一场闹剧。
他趴在雪千里背上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对面不远处的秋井然,发觉对方也在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直身大笑一声,右手上举,做了个简单的手势。
“停手投降吧。”
他看到秋井然的眼神瞬间满是悲戚,他死死盯着秋笙上扬的那只手臂,不多时,竟是痛哭流涕。
少年得志,十数年未曾尝得一败,时至今日,竟是迎来一场彻头彻尾的惨剧。
他接受不来,甚至一时出现了幻觉,只觉那势如破竹的御林军与抱头鼠窜的亲军团队竟双双灰飞烟灭,他看清秋笙正站在一条长长的河流那头,一如幼时他慢慢趟过御花园中那条小溪时,站在那边的青年笑得温和而张扬。
他像是一轮温暖朝阳,自己却不知珍惜,竟想着取而代之。
一切都为时已晚。
他无处收手,这闹剧一旦开篇,便注定不死不休,他站在与那人为敌的另一端,觉得自己当真只不过是孑然一身,孤家寡人罢了。
张了张嘴,却无从开口,手掌紧紧包裹住的铁剑重如千钧,他冲着秋笙仍然带着笑的脸庞极其为难地扯出了笑意,在杀伐声中,缓缓举起了长剑。
他看到秋笙的微笑刹那间僵硬,竟像是不顾一切一般向他冲了过来。
没用上军信弹,郑南和连城还在路上,因为御林军下手极有分寸,双方的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场不知为何而起的叛乱,或许会因为规模过小、操纵者过于弱势,而在后世的史书上再无记载。
哪怕这对于某个人、某一个群体,是一场天塌地陷般的酷刑折磨。
秋笙没有避开眼神,他几乎是平静地看着秋井然的喉管在刀下撕裂爆开,如注的鲜血从他细嫩的脖颈中喷薄而出,一张俊秀面孔在巨大的冲击力之下登时扭曲变形。
他说不清内心是种什么感觉。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秋井然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的躯干,凉凉地吐出一口浊气。
这就是他的亲人,他的小侄子。
残阳将落,血色铺满他渐渐冰凉的身体,秋笙在不知所措的人群中挤出来,翻身下马,抱起了秋井然满是血污的尸体,缓缓站直,声音低沉:“奸党已除,诸位人善好欺的节度使,劳请各位自行领罪,朕先走一步。”
他抬头向天角看去,视线慢慢下移,见楚翛一人一骑领军在前,他的身后,是前来援助的千军万马。
距离太远,忽地一阵头晕目眩,他几乎看不清那人脸上究竟是作何表情,却只是抬头,轻轻地冲他一笑。
第59章 磁针
秋笙不眠不休已经两日,楚翛陪着他窝在小竹屋里混日子,时不时看看医书抄抄笔记给崔嵬阁那头送去,一面看着摞在几案上堆叠如山的奏折慢慢削减下去,此人发疯发痴的第二天夜晚,这座小山终于见了底。
他靠在墙边将古书一合,知道这人要开口讲话。
“阿翛。”
“嗯?”
秋笙抬头,露出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随手拿出两本折子递给楚翛:“我在他们面前明确表示过,天下太平四方安定会便会让位于贤,不多做纠缠。这帮忠臣便以为我并不是个极稳固的靠山,倚重井然不成,便不知从何处打听来我试图传位于秋维的消息,一本本奏折都是些褒奖嘉许我这小皇叔的。这大理寺不过刚倒下,这些球球蛋蛋的玩意儿便千方百计往里头安插自己的人手…我往日呆在南大营里未曾见过这些手段,当真是长了见识。”
楚翛低眉看他,没说话。
“他们都将这名利看的这般重要,真是…”秋笙皱着眉苦笑一下,张臂揽住了楚翛的腰背,“不可理喻。”
明白他此时不过是受了朝中所谓的一干忠臣这副嘴脸的刺激,所需要的除了一对耳朵再别无他物,楚翛也只是伸手合上了摊开在他眼前的数本奏折,两厢皆是无声。
他们逗留在京城并非只碍于秋笙非要回来受老头气,反倒是要在此等着西北军那头将军械专家送来,顺便了解下威州此时到底是个何种状况。
何灵雨没让他们等太久,邓七手下那一众军械鬼才一时半会也琢磨不出什么新东西,她简略地将如何应对对方杀伤力极强的战车的策略都教给了王登,自觉再无半分不妥之处,这才乘风而下,前往京城。
楚翛给她寄去的信件上详尽地描述了这铁甲虫的形态面貌及各种特征,但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他虽然画地理图册画的惟妙惟肖,但却对机巧工件一类的东西不甚了解,因此只是堪堪画出了外在形象,而对其中内里结构半点儿没说,无异于是废纸一张,这才逼得何灵雨匆匆前来,一见了站在秋笙旁侧的人,倒是率先吃了一惊:“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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