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围在帅帐里敲定了行军路线及初步作战计划,黄昏光影微暗,韩建华抬头看向秋笙:“子瞻,带火军你还行么?若是不适有路充替你上。”
那一刀是韩建华眼睁睁看着敌军顺着甲胄间隙捅进去的,蛮子下力又稳又准,当即便给捅了个对穿,他几乎怀疑若是没有轻甲服的遮挡,秋笙满肚子的肠子便会当场流个满地。
“好的差不多,这点伤用不着小题大做,”证明此言不虚,秋笙一巴掌拍在小腹上,转而对上韩建华直勾勾的目光,心里了然,“上回是小意外,往后不会了。”
小半年过去,楚翛没给他丁点消息,饶是他定力再好也忍不住胡思乱想,每时每刻都能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楚翛想象出来一种新死法,说不定人家根本没多大点事,他倒是先把自己给吓死了。
“火军跟着你熟,路充给你当副将就是,方久跟着我,至于带来的兵再跟着战事慢慢走,”韩建华道,“明晚子时,夜袭敌军。”
第64章 绝路
江南八郡在寒冬时节仍不显萧瑟肃杀,倒还是一派大好风光。偶尔飘来点毛毛小雪也颇有些断桥残雪的韵味,全然不似威州北境一般冷得骨头尖泛疼。燕雀远渡江河飞来过冬,留于高枝之上筑巢搭窝,倒是衬着一旁欺霜赛雪的傲梅减了几分生气,显得格外孤高起来。
不过它显然孤芳自赏不了多久,只听旁侧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紧接着,那朵自视清高长在枝头上的红梅便被一把掐了下来,落在一只粗糙的大手上,不过几下搓揉便香消玉殒,只剩几缕散着香的花汁慢慢流下来,粘了他满手。
却是萨满川木。
他斜着身子靠在树干上百无聊赖似的辣手摧花,骨节粗大的双手布满暴起的青筋和大大小小的伤口疤痕,近乎残忍地碾过花枝叶脉,向着一旁手拿长刀的护卫哼笑道:“中原人喜欢的便是这东西,你瞧着可好看?”
在南蛮境地之中,专门供来赏色食性的牡丹月季、修身养性的梅兰竹菊多半是存活不下去的,他们生活得简易而粗劣,遇美则常常称其为惑人心智的害物,心肠铁硬久了,一时半会倒也不足以软到能够欣赏冬梅的地步。那侍卫将两只牛眼瞪得如铜铃般大小,仔仔细细看了半天,失望道:“属下看着并无特别姝丽之处,想来还是我族栽种的霸王食人花更珍贵俊秀些。”
萨满川木扬手哈哈一笑:“中原人却称此物为美极贵极,岂不怪哉!”
“风情水土养人育人,想必再次环境下成长为人的中原呆子,都不过是些娘气软弱之人罢了。”
萨满川木的张狂笑声顿时一停,他侧身斜了这人一眼,冷冰冰地嗤笑道:“你认为秋笙韩建华都是娘气软弱之人?上回他初次登基诸多事务缠身心绪不稳,加上拉图助阵有内鬼接应,这才侥幸从他手里夺来了江南八郡,除此之外,我从未在韩家兵和秋笙的手上占到过便宜。呆子?那你岂不是连呆子都不如么?”
本意拍马屁的侍卫一着不慎拍在了马腿上,登时被呛得面红耳赤,连忙补充:“族长英明神武,此次料理秋笙不在话下。”
“偏爱弱者,却拿得起最沉重的刀剑,杀的掉最凶残的敌人,这才是中原人可怕的地方…你看不出他们究竟是黑是白是善是恶,秋笙审讯的手段你见识过么?”他明明提出了个问句,却并不给侍卫回答的机会,而是接着道,“简直不像生而为人的手法…单人和多人的刑讯方式甚至大相径庭,这人还善用心理战术,哪怕是个软硬不吃的倔驴,也都会在他手底□□会到生不如死是个何种滋味。你瞧瞧他平日里的样子,猜得到么?”
这个问题纯属送分,侍卫抓紧时间大幅度摇摇头。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秋笙便是这类人。”
他似乎还想趁机给这初出茅庐的小护卫上几课,却见帐外有人靠近,离得近了,竟察觉是军师,连忙挥挥手将小护卫打发了。
“族长。”军师抱手简单行了个礼,压低声音道,“您的猜测果真没错,秋笙韩建华计划明晚夜袭,甚至连死士军统帅方久和路充都调来支援,这阵势想必必不在小。”
萨满转动着手指间的小银戒:“这两人与我乃是宿敌,对彼此的战术都再清楚不过…即刻集结四方将士,打他个反夜袭!”
他口中所说四方全军,乃是集合了江南八郡驻守兵马与拉着南大营满江南乱跑的前线军的全部兵力。料到秋笙必将通过这回夜袭展开最后一击,原本在江南八郡瞎溜达的南大营将士定然会在人数上大大减少,转而分派更多人马扩充夜袭军队阵营,军师所观察得到的五十万兵马算是保守估计,只怕还有更多王牌藏在幕后,寻常人是见不得的。
他这场鱼死网破来得着实令萨满川木颇为惊诧,却也不得不迎头而上杀出条血路,双方皆是在此番大战中赌上了几乎倾尽全国之力的筹码,此时输,便是再无咸鱼翻身的机会。
“大越…你说说,若是先歇息两年,可否连同邓七占领的北方土地一并吞下?”他脸上已经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邓七,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罢了…居然妄图与我两分天下,亏他当真有这个胆量。”
军师:“依属下之见,大可不必等待如此之久。”
一个民族便有一个民族的归根特征,中原人说话绕圈圈爱打哑谜众所周知,南蛮人稍借点东风便可扶摇直上九万里的传闻也所言不虚,这两人都以为自己找根鸡毛插头上就能摇身一变成凤凰。这倒跟大越朝堂之中群臣各拍马屁不同,竟是实打实真这般想。
萨满川木顿时来了兴趣:“哦?此言何解?”
“中原人有句话,‘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既然即将在与南大营之战中取胜,何不借着热劲儿乘胜追击,将邓七也斩于马下呢?倘若有此战绩,我族的勇士必当终生引以为傲。”
人都是爱听好话的,萨满竭力收住脸上过于喜形于色的神情,正色道:“万万不可轻敌,军师还是要多加考虑。”
军师跟了他数年之久,这人一丝一毫的表情他都能抓在眼底,心知这是夸得受用,也只是微微欠欠身:“族长深谋远虑,属下受教。”
两人陷在识破秋笙夜袭之计的喜悦中无法自拔,却忘记他们的对手并非仍是当年那个心高气傲的少年郎,三四年的皇帝不是白当的。
前夜,秋笙与韩建华定下战术后便独自上树,一面赏景一面饮酒,隐约间看到敌军似乎深夜之间仍有异动。
与其说是异动,倒不如形容成骚乱更为合适。他眯起眼睛仔细琢磨了半天,终究是没看出那帮南蛮人大半夜在那儿搞些什么鬼,最初也就无甚在意,片刻之后,却渐渐察觉出些许不对劲来。
眼下两方正是针锋相对水火不容的阶段,中间仅仅隔着一条窄窄的小溪流互相怒瞪。寒冬腊月正值河流枯水之际,虽说直接淌水过河也并无大碍,但双方仍是将那原为风花雪月怀情的小桥视作敌军攻入的重要途径之一,纷纷派出重兵把守。宽度不足十尺的桥面左右分别站了百十来个铁沙裘将士,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52书库推荐浏览: 川絮长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