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看向连城:“爱卿继续,这人是如何死的?”
连城:“今日卯时天光未亮,属下本带着几人巡视,见这小子鬼鬼祟祟地穿行在御花园中一条石子小路上,动作奇怪不已,属下心有犹疑便上前查问。结果这小子一看到属下撒腿就跑,没跑几步竟然自己倒下了,发狂一般地咆哮数声,像是被什么妖魔邪祟之物纠缠住了,一面喷出血来,一面下着死手掐拧自己的皮肉。疯魔了半晌方才安静下来,靠在石头上,身子已经凉了。”
“查出什么来了?”
“事发突然,又蹊跷的很,想着接着送来给陛下过目再好详查下去。除了身份外并没来得及查些别的,只是方才仵作验尸时,从衣裳里找出个信封来,属下不敢妄动。”
连城双手呈上来个滚满泥土砂石的信封,江辰本不愿脏了秋笙的手想上前接了,却被那不知好歹的小兔崽子拦住了。
“江大人脸色不好,李辞!”
李辞本在殿外候着,一听,麻溜儿地团成团滚进来跪好:“陛下有何吩咐?”
秋笙扶着面色煞白的江辰,把人交到李辞手中:“带着大人到御医院去歇养歇养,你替朕好生照顾仔细,没朕的令,你就一直照料着大人。”
“遵旨。”
江辰的脸更白了。
他和秋笙本没有什么情义,瘟疫未来之时,先帝教训当年还是孩子的南萧王,他好像还帮过先帝的腔,让这原本脸皮薄的少年当众挨受了不少言过其实的劈头痛骂,举着两大桶水站在议政殿前扎马步,常常弄得满腿满手都是湿淋淋的,路过的宫女太监没一个不笑话的。
少年开始还羞得哭鼻子,后来就不了,大冬天的宁可认了罚回去自己治冻伤,也不愿意低头服个软,再后来更出息了,胆敢当着老皇帝的面边挨打边调戏宫女,满口“千万别把我给打死了,免得落您一个不仁不亲的罪名”的张狂话。在锻造秋笙这张举世无双的厚脸皮一事上,先帝和江辰可谓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老一辈的长辈总以为孩子不好不听话,棍棒教育是所有解决方法中的核心,“不打不成材”,“棍棒底下出孝子”一类的屁话,老东西们当着圣旨念叨了半辈子,哪怕是已经得出了“暴打之下出厚颜无耻的混世魔王”之结论,仍是死不改悔。
如今这混世魔王怀疑到他的头上来,他自然是觉得受了辱,却也无计可施,转身离去的时候,听到秋笙用不轻不重的声音说道:“连大人,从今往后,锦衣卫直属朕统管。若无圣旨,情报消息只管传给朕。”
他看着门外白茫茫一片,一颗赤胆忠心,顿时冻得冷硬,再没半点热乎气。
一世鞍前马后,鞠躬尽瘁,谁领情?谁懂得?
不过各自讨了各自的没趣,一拍即散罢了。
秋笙大致扫了一遍书信,越看越触目惊心,直顺着后背冒起一阵飕飕的凉风来。
信上详尽地写出了大越目前的状况,财务、兵力、朝臣、民心,凡此种种,一一列出条目阐述得清楚明白。更有秋笙对此次和谈的诸多规划打算,一五一十地落在纸面上,甚至比皇帝本人还要了解大越朝局的动静。
“两百万,莫贪莫多”几个字几乎灼瞎了他的眼睛,全被摸透了,这还打什么?谈判什么?
连城似乎是看出了秋笙心潮起伏,连忙道:“陛下,无论如何,这密报是被属下拦下来了,不会再有什么异处了。”
楚翛看着秋笙,那人将眉尖蹙紧,从嗓子缝里滚出几个字:“这不是密报。”
“是份厚礼。”
第25章 难平
锦衣卫替皇帝办明里上不去台面的恶事,拿手好戏便是换着法儿地杀人放火,一道军令一个动作,久而久之,连脑子都转不动了。连城看着秋笙一脸难藏的戾气,问道:“陛下此言何意?什么厚礼?”
他说完就战战兢兢地不敢再吭气,秋笙也不理会他,屋子里一时间静的吓人,秋笙死死盯着那三四张信纸,恨不得将目光实质性地转化成刀剑在上头捅几个窟窿。
楚翛侧开一步,低声解释:“连大人,依贫僧拙见,此事可疑之处有三。其一,这宫里内鬼既然有本事无声无息地逃开锦衣卫密不透风的追捕长达一月之久,便大概是有把握长久掩饰下去,为何会光天化日之下让大人不费吹灰之力地抓到线人?其二,皇后娘娘乃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妇道人家,又是先帝精心挑选出来的闺阁小姐,老实乖巧自不必说,家门中人又素来与陛下并无纠葛,大人试想,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于她有何好处?其三,大人亲眼目睹福临的死相,难道就不心生疑惑么?”
他一开口,秋笙便看了过来,听到这里停了,不由追问:“有何可疑惑之处?”
他方才震怒之下只是想到了前两层缘故,却不曾在意一个棋子在这其中扮演了何种角色,他的作用,不就是一死了之,栽赃陷害皇后么?
连城还是一头雾水的模样,楚翛只好继续说道:“回陛下,若是寻常死法倒也罢了,可这中毒而死实在是蹊跷,应先查出是个什么毒,再行考虑。拔出萝卜带出泥,可能会多知道不少东西。”
连城总算是听明白一回:“大师,属下这便将这脏东西抬到仵作那儿验个清楚!”
楚翛心道:“这锦衣卫统领今儿是犯什么傻,脑子怎么能这么不灵光?”
不知是个何方神圣的□□,让那只见过□□鹤顶红的仵作上哪儿猜去?当个在世神农自己尝试尝试么?
“不劳烦连大人,贫僧在这儿看看便是。”
连城一惊,不知所措看向秋笙,万岁爷竟点下头去:“如此便委屈大师。连大人,把那人衣裳都褪了吧。”
连城心里再多的疑问也不便在这紧要关口扯出来耽误时间,忙麻利的把福临剥光了。
福临刚死不久,尸体还没顾得上和诸多生物产生些妙不可言的臭气弹反应,大体上还算是看得过眼。况且楚翛自从受了那死了还要跟着他跋涉千里埋汰他的老兄的洗礼,对这种场面的抵抗力可谓已是神怪级别,秋笙从前在南大营参军时也在死人堆里见识多了,锦衣卫又是见惯了这场面的,三人倒神色不改,各自抱着臂膀一脸学术地研究这死了也不得安生的小太监。
只是那两人是真淡定,楚翛却是借着一张肉皮挡住了灰暗吓人的脸色。
虽然不多,也并不明显,福临身上却有七八处既像是烫伤,又与初愈刀剑伤颇为相似的疤痕,应该是几日前受的,眼下若不是有心人仔细查看,倒只以为是福临自己不小心磕了碰了,不当回事儿就过去了。
秋笙皱眉:“这疤痕倒是怪模怪样,大小相似也就罢了,竟都是规整的椭圆形。倒像是刻意烙上去的。”他调动脑中关于各族图腾的记忆,寻摸了半天也没个结果,转身问:“大师,这是怎么回事?”
楚翛抬手示意他先安静片刻,蹲下身去捏开了福临紧闭的口唇,半边心腔顿时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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