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泉不做声,细细帮她化着妆。将近两个时辰才化好的妆果真好看,但窈泉还是在思索着什么。忽地,她跑了出去,再进来时手上多了些天边明霞似得碧桃。髻上那簇花平添不少艳色,窈泉笑着道:“戴上花的殿下可真人比花娇。”
沈婉芫看着她笑,伸出手轻轻拉住她的:“哎,你啊,真是越大越笨……若不在我身边,指不定有多少人欺负你呢。“
夜色渐渐降临,锦蔻宫里的灯火像是天上星星的倒影般明亮璀璨。绣着金色祥云的大红绫罗随风起舞,粉紫绢做的牡丹不亚于一树树碧桃。宫里高朋满座,笙歌漫舞,好不喜庆热闹。
一身嫣红的沈婉芫煞是惊艳了四座,而眉眼含笑的孟苍也夺得不少姑娘的赞羡。沈皖丛在座上一杯杯喝着酒,他也不是想喝,只是身旁的孟彻不停找各种理由硬是灌了他好几杯。沈婉清看着自家皇兄的眼神渐渐开始迷离,而孟将军好像还没有要停下灌酒的样子,便开始放心大胆地啃桌上的糕点。皇兄最近管她吃的管得特别严,说是她要换牙了,不能吃太多甜点。本来要是只是皇兄的话她还可以稍稍反抗一下,没准皇兄会心软,但这回冒出来个孟将军,她不敢闹了,于是便憋了很久很久。
在冰皮桂花糕快吃完那时,院外突然爆出一声尖叫,屋子里立刻骚动起来。沈皖丛一下子清醒过来,刚刚站起来想出去时竟被孟彻一把掴住腰,一把短刀抵着白玉似的脖颈;而沈婉清则一个手刃敲晕,被不知何时来到的孟远抱着;婉芫被孟苍牢牢抱住,脖子边横着一把剑。
屋里人面面相觑,都不敢轻举妄动。那可是三位尊贵人物,如果擅自行动伤到了哪儿,就是大错;再者牵制住他们的是孟彻手下的猛将,要是真打起来了,受伤的只有自己,那时可不是闹着玩的。沈皖丛听见孟彻凉凉道:“离开皇位,不然你知道你的下场会是什么。”他好像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他愣了。孟彻贴着他,手紧紧环住他的腰,而脖子上的刀闪烁着寒光。他不做声,孟彻也没有再说话。等了很久,始终不见有士兵上来。“不用等了,现在整个皇宫里只有妥协的和不妥协的,不妥协的恐怕都在这里。”孟远冷笑,“没有人会来救驾,想救的已经见沈宦去了。”
“孟苍你混蛋!!”沈婉芫大喊,挣扎间头上的碧桃掉了下来,被踩得看不出模样。“婉芫,闭嘴。”孟苍抱着她的手更紧了些,她有点喘不过气来。“你不配叫我的名字……”她声音颤抖,眼里的泪水渐渐蓄起。
“考虑好了吗,是让还是不让?”孟彻贴在沈皖丛耳边轻声说着,如果忽略掉此刻的恐怖气氛,两人看起来像是在说什么情话,“要是不的话,这一屋子的人就都要见你父亲沈宦去了哟。”他尾音轻佻,很轻松的样子。沈皖丛的耳后洒着孟彻的温热气息,他不住颤抖:“我……”
“殿下——!”突然,门口冲来一个身影,但还没踏进屋子一步便刹那停住,摇摇晃晃几下后轰然倒地。“岷湾……”沈皖丛喃喃着,双眼惊恐地睁大。“勇敢而忠诚,是个好侍卫。”孟彻看着岷湾的血渐渐染上地毯,“我们去里面谈谈好吗,皖丛?”他说着便拉着沈皖丛向里屋走。
屋里也很好看,只是铺天盖地的红太像血,沈皖丛好像闻到了血腥味。“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是你父亲酿出的错,只是我还没回来,他便离开了。”孟彻语气冷淡,“所以,为父偿还,是你应做的。”
“在这个屋子里的人大都姓沈吧,如果你不答应,屠族会再一次发生。当年你父亲做得出来,我也一样可以。”
“婉清……”沈皖丛颤抖着,他不敢相信孟彻会是这样的恶魔,“她还很小……”
“我知道,所以我让孟远打昏她了,她不会看见的。”孟彻放开沈皖丛,他脸色惨白:“你说,我让位后你就不会屠族了,对吗?”
孟彻不耐烦的嗯了一声。“我……”沈皖丛低下头,声音小而颤抖,“我让……”对不起,父亲……
“聪明。”孟彻又一次环住他的腰,短刀抵上脖子,拉着他走出房间。“谈妥了,沈皖丛让位。”孟彻声音冰冷,“走吧。”屋子里一片唏嘘,更有甚者直接破口大骂。沈婉芫彻底崩溃,挣脱孟苍向外面跑去,孟苍随后紧紧跟上她。
沈皖丛眼前渐渐模糊,泪水不听话地一颗颗往下掉,打湿孟彻的衣服。孟彻逼着他与自己共骑一匹马,把他牢牢锁在怀里。在出了皇城不远后,沈皖丛听见些许奇怪的声音,一回头竟看到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整座皇宫被烈火包围,还似有哭喊尖叫声缕缕不绝。高高的城墙上突然出现一个身影,红衣翩飞地一跃坠入火海。“皇姐!!”沈皖丛大吼,“你说过只要我让位便不会屠族,为什么还要这样!!”他的声音嘶哑,眼里的泪光在火的照映下看得一清二楚。
“骗你的。”
☆、第六章 何时已
孟远接到孟彻的命令,奉旨来到樊水把沈皖丛带到黍京。
沈皖丛已经被关了三个月,体无完肤。中间他还因为伤口发炎病了几场,但硬是犟着不肯写降书。在这期间孟彻来劝或威胁过三次,第一次沈皖丛摔断了笔;第二次他把墨全部泼在孟彻的龙袍上;第三次他直接甩了孟彻一巴掌。每一次孟彻都会发很大的脾气,但在监狱里时却硬生生压下怒火。这时,朔已经被灭。孟彻建立了新朝阜,定都黍京。孟远亲自到监狱里逼,但沈皖丛依旧是不肯就范。
“孟彻在哪里?”沈皖丛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他感觉自己现在是在一辆马车里,而且马车速度挺快。
“大胆罪臣,皇上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外面炸出一声,他被吓了一跳,马车颠簸了些许。
“他在哪里,”沈皖丛沉住气再次发问,“现在我要去哪里?”他的眼睛被黑布蒙住,手脚也被捆住了,勒得极紧,他有些疼。“皇上在黍京,我奉旨带你去。”
沈皖丛听见有个声音回答自己,他费力分辨:“孟远?”
外面突然沉默了,只有马蹄踏地的声音,他也不再做声。因为是眼前皆黑,他迷迷糊糊地又睡过去了。
再一次醒来时已是黄昏,西边天空像是六月里燃烧着的凤凰花。沈皖丛揉揉手腕勒红的地方,环视周围。很好,已经不是昏暗的监狱,而是一个挺好的屋子。
镂空雕花木屏切断照进屋里的余辉,在地上投射拉长的影子。焚香炉里燃着的不知是什么香,大概是安神之类的。他撩开纱帘,看了桌上的天目瓷茶壶好一会。最终他妥协,掀起锦被下床倒水。没想到双腿一软,一下子摔在地上,撞到床头的木架。木架上的钧瓷瓶摇摇晃晃几下,掉到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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