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含章却指着一行字道:“你看这位员外老爷,想帮他刚满月的幼子求一幅画留念。咱们阿阳都没有过画像呢。”这不就是大夏版的满月照吗?这个要求在众多一掷千金让钟涵随便画,画什么他们都喜欢的人中,真是一股清流。
钟涵的视线却被最后一行楷书给吸引住了。温含章说了半天没见他回应,好奇问道:“怎么了?”
钟涵沉声道:“有认识父亲的人在寻我。”他指着一个署名昭昭的顾客,道,“这是父亲给母亲娶的小名,没多少人知道。这人还想求一幅山居寻宝图,指明山是蜀中大山,宝是山中之宝。”这不正是暗示父亲的那副矿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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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松春没想到自己往来蜀中一趟,京城风向突变。他在屋中略作梳洗,出来之后便见着温子明捧着作业站在屋子里头,顿时心中有些复杂。
温子明正在看李先生屋中的摆置。
先前在伯府中,李先生的待遇十分好。张氏为了让他尽心教学,春夏秋冬衣食住行样样料理妥当,拨给李先生住的小院子也十分宽敞,李先生想在院子里耍刀射箭都无有阻碍。
但现下跟着他从伯府搬出来,他这位家主却只有举人出身,在建筑规制上有限制,地方就那么一点,她只能让先生住着东厢的几间堂屋,温子明有些惭愧。
这些日子他一直潜心学业,就是望着后年春闱能有所得,至少让张氏和先生都能住得舒服些,不用随着他屈居在这小院子。
他叹了一声,直到从伯府搬出来,温子明才知道先前爹爹给他们的庇护是什么。现在府中只有他地位最低,李先生起码是个同进士,张氏也有诰命,两人却一直没有对他施加过压力。
在搬出来的这段时间,温子明犹如打通任督二脉一般,突然悟出了许多事情。之前他视荣华为粪土,现在却只有这粪土,才能让他娘再度过上和先前无二的日子。
李先生看着已经有些成人身型的徒弟,难得温和道:“你这段日子放在我屋中的策论我都看过了,写得极好。只要能继续保持,下届春闱必定有所斩获。”
他顿了顿,继续道:“为师从小便在伯府坐馆,你天性聪明,在锦绣堆里长大却能用心科举,这在武勋家中实属不易。”
温子明一听李先生这温软的语气就胆战心惊的,他不自觉吞了吞口水,这都是小时候吓出来的习惯了,李先生先前对着他时都是凶巴巴的,可从没有这么温柔过啊!
果然李先生话锋一转,道,“这次回乡,为师家中出了些事情,这一次回京,是要向老太太辞馆的。”
温子明急急问道:“先生家里出了什么事,可有我能帮上忙的?先生千万别客气,有事情我们一起解决。”
李先生叹了一声。对着徒弟可怜兮兮的模样仍是摇了摇头:“我寄望已久的事情终于有了眉目。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明哥儿,你——”
李先生话未说完,温子明已经啪嗒一下跪下来了,李先生心中也是怅然。
他在伯府十多年,与温子明亦师亦父。永平侯是个好父亲,但他对作为长子的温子贤寄予的期望更深,对幼子便有些忽略了。李先生看着温子明从一丁点大长到如今长身玉立的模样,温子明更像是他的孩子。
李先生不忍埋没了温子明的资质,一点点的手下留情,终究变成今日这样。有时候他也庆幸,幸得温子明不是长子,否则还真的叫他难办。
第90章 意乱
李先生辞馆的消息, 从温子明府上吹到温含章这里, 已经是两三日的事情了。温含章十分惊讶,李先生在伯府中呆了十多年,所有人都觉得他对温子明寄望深厚, 必会等他考中进士后再离开。李先生一直以来也都是这样的态度,突然之间就要收拾包袱走人, 这也太无情了些。
张嬷嬷也很是愤慨,她道:“可不是嘛, 听说二爷这几日一直在挽留李先生, 李先生都不为所动。老太太说事已至此也没法子了, 想问问老爷日常无事方不方便帮二爷看看文章。”依照李先生的说法,温子明的文章火候已经到了, 只要一直勤学不辍,春闱得中是没有问题的。但张氏还是有些顾虑, 这有先生带着和放养到春闺, 总是不一样。
温含章想了想, 这件事还要去问问钟涵。他最近一直在找那个叫昭昭的求画人。这个人有恃无恐地在松鹤书斋发布消息, 也不知道是来帮忙还是来拖后腿的。她希望是前者, 他们家才刚转了运, 大小坏事就一大堆, 要是再来个石破天惊的真相什么的,她的心脏可真受不了了。
钟涵对于妻弟的求助, 也没什么好推脱的。只是他夜里在床上却有些辗转发侧地睡不着觉, 他睡不着还不肯放过人, 一时望着帐子顶,一时又盯着温含章侧颜看,温含章闭着眼睛鼓了一肚子火,终于忍不住一骨碌地坐起身,钟涵还恶人先告状地问她:“怎么了?”
温含章摇了摇头。既然两人都睡不着,钟涵就起来点灯,先看了一回儿子,见小家伙睡在厚厚的床帐中丝毫没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影响到,才松了一口气,对温含章道:“咱们小点声。”
温含章身体力行地小声问他:“你怎么了?”是那个求画的人很难找,还是钟晏又出幺蛾子了?
钟涵道:“我只是想到旬先生了。”说完一叹,他一直刻意忽略二房与先生间直白的姻亲关系。只是今日温含章提起温子明春闱之事,他忍不住想,要是旬氏没有嫁入二房,温子明就能到旬师门下学习。旬师身旁才是真正做学问的地方。
温含章愣了一下,没有想到是这个原因。之前钟涵说他愿意让二房在侯府住到孝期后,温含章就猜出了他对旬氏心存不忍。她当时觉得以她的身份,刻意提出来有点像找茬,就没出声。
这回钟涵自己提出来,温含章凑了过去拉住他的手,十指相缠,往他怀里一坐,抱住他道:“要是你不过意,不如咱们备点礼物让人送到旬府去?”她轻声道,“要是先生想帮大嫂和离,也不是没有法子。”
钟涵摇头:“先生不会帮的。”当年钟泽死皮赖脸地要娶旬氏过门。他作为旬师的弟子,本应挺身而出为师解难,但他对旬氏实在没那个意思,加上皇上圣旨赐婚,这桩婚事在他犹豫之间就被定了下来。二房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旬先生也没有出声叫他帮一把旬氏。这就是先生的态度了。旬氏强要和离,旬先生也不会接她回府。
温含章叹了一声,她对旬氏的印象其实是不错的,但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是张氏。皇上判钟晏三代以内不能科举,这其实也是间接断了旬氏的希望。
温含章只能道:“再过几日就是旬先生的生辰了,我备份礼物送到旬府中,先看看师傅的态度,许是你猜错了呢。”现在已是七月,还有小半年就到年末了,十二月份的那场天灾眼看着就要发生。温含章实在有些胆战心惊的。
她的亲朋故旧大多都是勋贵世家,这些人只要能在地动中保住性命,绝对不会愁吃愁喝。真正会受到影响的,只会是本就困苦的小老百姓。她这些日子一直让人备米备药,还以为老太太祈福的名义,出银钱在城外建了几个民棚,就是望着能在大灾中能出份力气。但她也不敢做得太明显了,总得等钦天监那边有反应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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