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一战,列国震惊,谁都以为这一仗打下来,楚国定然乖乖服输,割地求和。令人意外的是,楚怀王一改昔日畏战的性格,举全国之兵,卷土重来。按楚怀王的话说,我本要收商於六百里地,秦国使诈,非但商於六百里地未曾到手,还被他们拿了汉中六百里地过去,当我楚国好欺吗,哪怕我楚国打到最后一人,也要与秦国血战到底!
就这样,秦、楚之间一战甫落,第二次大战再次拉开帷幕。公元前312年楚国以柱国景翠为将,倾举国之兵二十万,再加上前线的昭雎方面军,预计三十余万大军,再次袭向武关。
楚怀王之举不但列国不曾想到,秦国也没有想到,在秦国人的眼里,以楚怀王的性格,丹阳惨败后,定然不敢再战,谁知他这一次居然越挫越勇,竟要以倾国之军,与秦拼个鱼死网破。
然而,此次大战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屈原虽性情耿直,行事不留余地,但他同时也是明白人,当今天下,亡秦必楚,他看到了楚王灭秦的决心,于是在楚国出兵之前,及时出使了齐国。
屈原的职责是邦交,他在邦交上虽然远没有张仪那样的圆滑,但也有个绝佳的优势,那就是实在。到了齐国后,他跟齐宣王说,楚国之前虽辱骂了齐国,但国与国的邦交没有私怨,只有利益,但要与国有利,必然交之。现今楚国伐秦之心,天下皆知,虽丹阳战败,但此战之败也唤醒了楚人,我王欲以倾国之兵伐之,这是灭秦的大好机会,齐国若是错失这等良机,以后再没有这样的机会,定然追悔莫及。
田辟疆被说动心了,齐国想要王霸天下,首要的便是弱秦,楚国倾国出动,确实是天赐之良机,于是就答应助楚一臂之力,发兵攻魏。魏国是秦国的盟国,魏国吃紧,秦必援之,待齐国将秦军主力吸引到魏国后,楚国攻秦就轻松了。
公元前312年春夏之际,齐国发兵进攻魏国濮阳(今河南濮阳),魏国不堪与齐一战,只在两日之间,濮阳就被齐国攻下,魏国震惊,果然向秦求助。秦国不知是计,而且认为楚国不可能再战,于是派了嬴疾驰援魏国。
魏、秦联军刚与齐国交上手,这边楚军就开始攻打武关。武关将士完全没料到楚军会卷土重来,一来准备不充分,二来兵力上太过悬殊,只一日之间武关被克。武关是秦之南大门,此关一经被克,意味着打通了通往咸阳之路,如此楚国三十余万大军,一路猛进,摧枯拉朽一般,连下秦国十余个城池,直逼咸阳。
接连大捷,振奋了整个楚国,也振奋了楚军,景翠向三军将士喊话说,此次伐秦,必入咸阳,不到秦宫,誓不还师!楚军也是杀得性起,几十万人同时大喊着不到秦宫,誓不还师,呐喊之声震彻天地,气吞山河。
嬴驷听到楚军直逼咸阳的消息后,脸一下子就白了,连忙叫人去叫张仪前来商量。张仪闻言,也是吓坏了,“没想到楚怀王还会卷土重来!”
“坏就坏在嬴疾助魏伐齐去了,我军主力如今在魏国。”嬴驷着急地围着沙盘直打圈,“楚军志在咸阳,他们要打进宫里来,活捉我们!这一战事关乎秦国之危亡,该怎么打?”
“我们兵力不足,不宜把战线拉得太长,蓝田是我们的最后一道防线,就在这里跟楚军决战。”张仪看着沙盘道:“分两步走,第一,调集附近所有可用的兵力,前来参战;第二,着斥候去魏、韩两国,一是让嬴疾将军调兵回来,二是让魏、韩发兵攻楚后方。”
嬴驷拉住张仪的手道:“这宫里是待不住了,同我一起去城里鼓舞百姓参战,保卫咸阳!”
两人急急出了门,没走几步,却遇上了正好风风火火赶过来的芈氏母子及惠文后母子,惠文后一见嬴驷,眼圈顿时就红了,“王上,咸阳危急,我等可做些什么?”
嬴驷扫了他们一眼,“来得正好,随我去咸阳街头,发动百姓一同参战,秦国存亡,在此一举!”
一伙人也不坐马车,一路行至咸阳城的街头,嬴驷见百姓都好奇地围拢过来,朝周围看了一看,见不远处有一座高台,便拉了芈氏、惠文后、张仪及众公子上了高台,朝百姓喊道:“众位父老,我是嬴驷,当今秦国的国君。楚国举国来犯,一路高歌猛进,连下了我十数座城池,此时此刻,我大秦的百姓和将士都在外流血,楚国的那帮鸟人正笑着杀我大秦百姓,倾城之下,焉有完卵?今天,我带着我的一家子来求你们了,看在我嬴驷待众位父老不薄的分上,看在大家都是秦人的分上,看在我们都流着同样的血的分上,不要让我们先辈用鲜血打下的江山让楚人占了去。今天,我嬴驷在此宣誓,我定当领着我的家小,共赴前线,与楚人血战到底,但凡我还有一口气在,必捍卫我大秦尊严,不叫秦土落入楚人之手!哪个血性男儿敢与我一同抗敌,捍卫家园?”
嬴驷这一番声情并茂的呐喊,使底下的百姓群情激愤,纷纷扬言要与王上一道,捍卫秦国。如此一路演说,到咸阳城门时,已然啸聚了近万百姓前来参与。嬴驷便与守城将士一起巩固城防,亲自挖壕担土,芈氏、惠文后也不闲着,给将士倒茶送水,这一番情景士兵们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人人血脉贲张,均暗暗发誓,楚军虽众,但无论如何也要与之血战到底!
在咸阳城累了一天后,嬴驷体力明显不支,当夜晚上入宿在芈氏那里,一躺下去便睡着了。但由于心里挂念着秦国安危,说了一夜的梦话,闹的芈氏一晚上都没睡好。次日一早,睁开眼嬴驷便说要去蓝田,芈氏见他神色憔悴,脸色白得像纸一样,心里着实不忍,便劝道:“蓝田那边有司马错、魏章他们,当可放心,今日便在宫里休息吧。”
嬴驷两眼一瞪,“国家危难,我岂可独善其身?”硬是穿了衣服要去蓝田,芈氏无奈,只得陪他一起去,以便照料。临出门时,嬴驷又道:“叫上稷儿、荡儿一起去。”芈氏应了一声,急忙着人去请公子。不一会儿,惠文后领着嬴荡、嬴壮、嬴稷等公子而来,一行人上了马车,急往蓝田。
到了蓝田军营,张仪、司马错、魏章、甘茂等如数在场,嬴驷把他们叫入营帐,开口便问:“楚军几时可到?”
司马错道:“最迟明日午时。”
嬴驷再问:“我军有多少胜算?”
司马错是老实人,看了眼嬴驷的脸色,阴沉沉的没有任何表情,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甘茂接过话头道:“楚军的兵力在三十万以上,我军不到二十万,殊无胜算。”
在后面站着的芈氏一听这话,娇躯微微一震,她看了眼嬴驷,只见嬴驷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越来越白,看得她心惊胆战。
营帐内一时沉默了下来,氛围静得有些可怕。芈氏仿佛可以听到自己心头咚咚的心跳声。如果说在丹田之战前夕,芈氏还担心母国安危,此时此刻她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列国之争便是一群狼和另一群狼的较量,如果你怀着同情之心去看待这个世界的话,那么到最后你可能会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同情什么。时局千变万化,今日是这一国赢了,明日可能是另一国赢了,到底去同情谁呢?在严峻的形势面前,芈氏似乎逐渐意识到,心软的一方死的可能是最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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