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嬴稷那里出来后,不知为何,叶阳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心里怦怦乱跳。她虽不懂国家大事,可她会看人脸色,如果她的祖父楚怀王果真是受到秦国的邀请,来秦国观摩,嬴稷为何会在她面前表现出欲言又止的模样?很显然,有些话他没说出来,有些事不方便对她言及。
到底是什么事呢?楚国的王上到秦国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呢?叶阳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
芈氏拉着嬴悝的手并肩走于后宫的庭院之中。嬴悝小嬴稷两岁,然此时也是个二十有四的青年了,由于他一直生长于宫里,没吃过什么苦,所以看上去比嬴稷白晳许多,也显得要瘦弱一些。芈氏说道:“此番代你哥哥去武关,也是锻炼你的一个机会,到了那边后,切记三点,一是注意安全,多留意周围的事情,注意事态的发展,有时候些微的变化,都足以令人致命,必须要时刻留意;二是代表国家去做事时,切不可加入个人情感,莫因楚王是你嫂嫂的祖父便心慈手软,公是公,私是私,要以秦国的利益为先;三是在楚怀王未入关前,不可与其正面相对,否则将前功尽弃,坏了好事,可记住了?”
嬴悝微微一躬身,“孩儿牢记母亲教诲。”
嬴悝拜别芈氏出来,正行走间,恰遇到了叶阳,嬴悝连忙行礼道:“嬴悝见过嫂嫂!”
事实上嬴悝的年纪要比叶阳大,但是身为高陵君的嬴悝却是守之以礼,对叶阳十分尊重,叶阳也对其大有好感,当下也还了一礼,问道:“高陵君何时入的宫,我却不知?”
“上午便来了,与母亲商议些事情。”
叶阳笑道:“既是来了,不妨去我处小坐片刻,也好顺便与你哥哥叙叙。”
嬴悝说道:“多谢嫂嫂,这厢有事,耽搁不得了,须出宫去。”
叶阳闻言,心里一动,便问道:“我有一事问你,不知可否?”
嬴悝忙道:“嫂嫂何须客气,但问无妨。”
叶阳问道:“秦国要与楚国重修盟约,你可知晓?”
嬴悝暗自一怔,笑道:“听说了。”
叶阳留意着他的神色变化,又问:“我听你哥哥讲,楚王还要亲自到咸阳来,可有此事?”
嬴悝听她语气,明显不知此事的内情,想来是嬴稷刻意隐瞒了,他也知道此事不能对她实说,但一时又不知如何应付,支吾了一下,说道:“嫂嫂以后自会知道,我还有事在身,先行告退。”施了一礼后,慌忙告辞出来。
叶阳看着嬴悝急匆匆离开的身影,愣怔了良久。如今她已基本确信,此番所谓的会盟绝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而且如果是好事的话,他们没必要遮遮掩掩,瞒着自己。难不成武关会盟是阴谋,他们要谋杀楚王?
一股怒火在叶阳心里升起,她可以容忍所有的委屈,却容不下欺骗,当下咬着牙含着泪又反身去找嬴稷。
嬴稷正于书房里看书,听有人进来,抬头一看,只见叶阳满含着泪,气愤地疾步走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刚起身要相询,却不想叶阳抬起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嬴稷捂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脸色渐渐地沉了下来。他虽然极是喜欢叶阳,但成年以来,从未有人扇过他耳光,特别是继位之后,人人唯他是从,何曾被人如此对待过?不由得怒道:“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叶阳红着眼喊道:“你却是要做什么?看在这么些年夫妻的份上,我求你告诉我,武关会盟,你到底要对我祖父做什么?”
嬴稷气道:“两国会盟而已,我能对他做什么?”
“难道我们之间连最起码的信任也没有了吗?”叶阳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你可还敢对我说句真话?”
“我对你所说,句句属实,绝没用假话哄骗于你。”嬴稷认真地道:“只是国家之事,你不方便知道而已。”
“果然是如此吗?”叶阳抽泣着道:“如果只是单纯的会盟,你为何对我遮遮掩掩;如果是光明正大,为何不能予我言说?你可是要害我祖父?”
嬴稷闻言,终于明白了她心中所担忧之事,当下缓和语气说道:“我与你说过,断然不会害你亲人,可还记得?这一次的会盟,只是出于策略,但决计不会伤你祖父性命。”
“你敢起誓吗?”
看着叶阳哭花的脸,嬴稷又好气又好笑,说道:“我起誓,如若我此番害了你祖父性命,叫我也不得好死!”
叶阳听他果然发了毒誓,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可叶阳放心了,嬴稷却是极不舒心,身为秦国的王,被人打了耳光却也罢了,还在一个女人面前发毒誓,莫非秦王行事还要经过王妃首肯?
嬴稷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们之间的距离也由此拉开了。
这是公元前299年的春天,煦风送暖,春暖花开,武关内外满眼翠绿,一派盎然景象。
楚怀王一路欣赏着风景,于这一日到了武关,当下差人前去关前通报。须臾,便见关门缓缓打开,传话的人回来说秦王便在关内相候,请楚王入内。
楚怀王虽然贪婪,但却并不愚蠢,按照礼仪,两国君王会晤,秦王理应迎出来才是,如今却只见回话,未见秦王踪影,不由生了疑心,再差人去说,入关之前,须见秦王。
又过了会儿,城楼之上走出来一人,皂衣王冠,站于城头哈哈一笑,大声道:“楚王好大的架子啊,非要我亲自来迎方才入关!”
楚怀王此时已是年过六旬,又距城头有些距离,那人的面貌看不太真切,但在秦国敢戴王冠的除了秦王,还能有谁?当下不再疑虑,率人浩浩荡荡地入城而去。及至城门时,守将说道:“我王有吩咐,楚王只可带随从入内,其余士卒一律在关外候命。”
楚怀王笑道:“秦乃强国也,虎视天下,莫非还怕我这区区一万人吗?”
话音一落,只听里面有人也笑道:“楚王既如此说,都叫他们入关吧!”
楚怀王叫了声好,“秦王果然有气魄!”当下率那一万士卒入了关。
待楚军如数入了关内,关门缓缓关上。楚怀王一路走上前去,及至走到那皂衣王冠之人面前时,楚怀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哪里是什么嬴稷,分明是有人刻意假冒,不由大惊失色地道:“你是何人,敢冒充秦王?”
那人微微一笑,“我乃王上同胞兄弟,嬴悝是也。”
此时,后面传来砰的一声响,楚怀王回头看一眼,原来是城门被关上了,心里升起股不祥的预兆,问道:“既是秦王之兄弟,何以要穿王服冒充他?”
嬴悝仰首大笑,笑声之中只听得左右两边响起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楚怀王猛地往左右望了一眼,可不望还罢了,一望之下着实吃惊非小,大批的秦军迅速围将上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楚怀王一见这阵势,脸色大变,“你好大的胆子,莫非敢扣押本王吗?”
“扣你又能如何?”嬴悝脸色一寒,冷冷地道:“莫非我大秦还怕你来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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