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冉大急,祸是他闯的,倒让姐姐赔了性命,岂是男儿所为?便急叫道:“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快把手松开!魏冉堂堂七尺男儿,自当担责!”
“你担什么责?你我虽是同母异父的姐弟,可父母双亲去世得早,这些年你我相依为命,吃了多少的苦楚。是姐姐无能啊,这许多年来,一直没能让咱们过上好日子,你这才去做打拳的营生,这怪谁啊!”芈氏大声地叫喊着,边喊边哭着道:“本想去秦国为妃,能让咱们姐弟过上好日子,可谁想命运多舛,没那个福分,这什么鸟王妃我也不做了,让他们把我带回去吧,你快走!”
“姐姐……”魏冉两眼通红,随时都欲冲上去拼命。
张仪在一边听着芈氏的话,所谓旁观者清,细细咀嚼了番芈氏之言,油然对她生出股敬佩之情。要知道芈氏如今是楚王亲封的公主,她赴秦联姻,乃为调解两国之关系,破解五国相王,与楚国谋利,此事朝野尽知。诚如张仪所言,其乃救国之英雄也。况且如今国书已签,芈氏已是名正言顺的秦国王妃,这些黑衣人若是把芈氏带了回去,等于是捧了枚烫手的山芋,能叫昭阳吃不了兜着走。
想通了这一节,张仪便也催着魏冉走。可那魏冉一来想不到此中情由,二来祸本来就是他闯的,如今见姐姐命在旦夕,却是如何也不肯走。张仪生怕这些黑衣人也缓过神来,想通了此中缘故,便道:“你姐舍身救你,唯望你日后成就一番大业,你如何还不听劝?”
芈氏明白张仪会了她的意,便把眼一挤,泪水潸然而下,不知是配合着张仪往下说,还是真动了情,泣声道:“你若当真不走,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说话间,把手一紧,脖子就要往刀口上凑。吓得那黑衣人要把刀抽回,可芈氏哪容他此时把刀收回去,两只手紧抓着刀背,怎么也不松开。
魏冉着实吓坏了,怕这么下去芈氏真就丢了性命,忙道:“弟弟这便走。但请姐姐放心,魏冉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也会把你救出来!”说完之后,便当真回身走了。
那些黑衣人眼睁睁地看着魏冉离开,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一时竟杵在当地,不知所措。等魏冉走远了,领头的黑衣说道:“把她带回去,有她在,不怕那小子不落网!”说话间,把芈氏一提,提上了马,带着一干黑衣人扬长而去。
张仪叹了口气,差两人去把魏冉找了回来。
事实上魏冉根本没有走远,只是躲在了一处山丘后面,待黑衣人走了后,便又来找张仪商议。
张仪见他额头青筋暴起,两眼通红,情知他正在气头上,于是将他拉到一边,从腰间取出一块玉佩,交到魏冉的手里,说道:“你带着此玉佩先去咸阳,若有人查问,你出示玉佩便可通行无阻。”
魏冉急道:“我姐姐怎么办,不管她了吗?”
“但要你离开,你姐姐便可无忧。”张仪道:“我保管昭阳明日会乖乖地把她送回来。”
魏冉知道张仪不是寻常人,听他如此一说,倒是放心了,两手一拱,一揖到底,行了个大大的礼后,连夜去了秦都咸阳。
翌日一早,张仪正在驿馆休息,便见昭阳领了芈氏而来,黑着张脸走到张仪近前,说道:“张仪不愧是张仪,此番你赢了。”
张仪却也不跟他客套,“张仪奉劝大人,当以国事为重。”
昭阳怒道:“你言下之意是说内侄之死,不值一说?”
张仪冷笑道:“说了又有何用?”
昭阳气得颌下的几缕白胡子根根倒竖,“你也切莫高兴得太早了,楚国与秦国早晚有一战,老夫倒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不错,楚国与秦国的确早晚有一战,但不是现在。”张仪作了个揖道:“请大人好生保重!”
旬日之后,张仪等一行人进了咸阳城,进了宫后,张仪叮嘱芈氏道:“一入宫门深似海,姑娘入了秦宫之后,须收敛些性子,不然在宫里是要吃亏的。”
芈氏边应着,边跟着张仪入内,正说着话,忽见内侍传话,说秦王让张仪速去相见。张仪笑道:“如此正好,芈姑娘与我一同去见我王吧。”那内侍却道:“王上并未召见姑娘。”
芈氏一听,便来了性子,嗔道:“本姑娘千里迢迢而来,他说不见就不见,岂是待客之道?”
张仪忙道:“许是王上有急事待处理,请姑娘先去后宫歇息吧。”当下吩咐侍女领芈氏去后宫,便径自去见嬴驷。
嬴驷正站在偏殿的一张硕大的羊毡地图前揣摩,见张仪进来,笑道:“相国,齐国发兵中山国了!”
嬴驷兴奋得像个孩子,一扫脸上的阴霾,两腮之上竟现出微微的红晕。他把张仪拉到地图前,又道:“你看齐国发兵中山国,燕赵两国会如何?”
张仪略作思忖,道:“中山小国之所以可在列国间生存,乃因其之国土嵌在燕赵两国之间,实际上如同两国的一道屏障,故燕赵两国便如相约好了一般,谁也不会去动他。今齐国一动中山国,必然牵动燕赵两国,依臣之见,燕赵肯定退兵。”
嬴驷两掌一拍,道:“我也是作如此想!楚国如何?”
“在我离楚之时,楚国已然发兵攻魏。”
“好!好!”嬴驷连叫了两声好之后,又问道:“我们该当如何打算?”
“先打后抚。”张仪道:“与楚军联合,先将魏国痛打一顿,把他打痛了,打怕了,再去安抚魏王,与之结盟,如此一来,魏王便会放弃公孙衍的合纵之策。”
“你不是人!”嬴驷认真地道:“你是人精!”言毕,君臣相视而笑。
谈完政事之后,张仪便将芈氏入秦之事说了。嬴驷勤于政务,听了之后却并不如何在意,只说以后再见她。
一连数日不见君王面,芈氏的心里开始有些忐忑,每日无事便坐在宫里揣测,是秦君根本没把楚女放在眼里,抑或说联姻不过是一种政治手段,联姻成功了,楚女入秦一事就不会放在心里了?
芈氏越想越觉得悲哀,本以为入宫为妃是件十分荣光之事,不曾想沦为政治的棋子,有可能后半生将孤独地在这宫里老死。
芈氏越想越是不安,胸口憋闷得慌,当下起了身,想去外面透口气。走出寝宫时,深吸了口气,只觉精神为之一振,纷乱的思绪也有了些许的头绪,心想眼下一时见不了君王,长此下去,也不是办法,入秦一事是由张仪一手促成的,此事少不得要去找张仪商量。
心中有了计较,便决定找个人去知会张仪,叫他来宫里商议。寻思间,不知不觉到了一座花园之内,不远处有一位五六岁的男孩正拿着柄木剑在那儿耍玩,见芈氏过来时,许是玩入迷了,那小男孩把木剑一指,操着稚嫩的童音道:“站住,我乃大秦武士,镇守此关,来者何人,通报姓名!”
那小男孩长得浓眉大眼,虎头虎脑的,架势摆得有模有样,十分可爱。可芈氏此时却是无心跟小孩玩笑,也不去理会,换了个方向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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