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原是蓬莱散仙,我喜欢他,可他却说他没有心,所以不会喜欢上任何人。我问他如果有心了是不是就会喜欢我,他说也许吧。但我相信,只要找回心,他一定会喜欢我。可是长乐的心成仙时就丢了,我根本不知道去哪里帮他找……”
“那之后的一个月,我翻遍了仙志阁,一无所获。就在我想要放弃的时候,忽然收到一张信笺,我不知道是谁给我的,就放在羽瑶宫的书房桌案上,信上说长乐的心被上古五妖兽吃了,只要将长乐推下思凡桥,并指引他收服五妖兽,便可寻回心……”
帝后不可思议:“这样拙劣的谎言你竟信了?!”
“我没有信!可万一,万一是真的呢……”珞宓低下头,声音弱下来,“我想着反正捉妖兽也是功德之事,况且长乐是带着仙格掉下思凡桥的,就算找不回心,也注定了还会成仙……”
“那五妖兽呢,长乐怎么知道五妖兽在哪里?”
“我告诉他的……不,是他跌落思凡桥的几年之后,我收到了第二封信笺,还有一张尘水仙缘图,信上让我把图送给他转世的那户人家……”
其实信笺上还交代了该怎样说怎样做的许多细节,可珞宓知道母后不想继续听这些了。她现在也觉得自己很傻,可在当时,她真的满心满眼就一个念头——找回长乐的心,不管用什么方法。
帝后不知该说什么。
她能想象苦恋中的女儿把这信笺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心情,也认同一个注定会再次成仙的仙人,下凡历一世之苦确实算不得什么大事,甚至如果不是眼下这样的局面,她会和珞宓一样想当然认为“捉妖兽是功德”。
可即便每处都挑不出毛病,在连背后指引之人是谁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依样照做,仍然是愚蠢之极!
“信笺在哪?”追究前事无益,帝后直接问证据。
珞宓不敢看她的眼睛:“不见了。”
帝后要吐血,守了三天仙阵都没这样身心俱疲:“你和我说的都是实话?”
珞宓总算敢抬眼了:“若有半句谎言,愿入忘渊!”
“要是忘渊还有水可投,那真是天大幸事。”帝后重重叹口气,说不上是如释重负,还是愁绪万千,“记住,待你父王审问,你就实话实说,不过有一点,要多谈你对长乐的痴心。”
珞宓似懂非懂地眨眨眼。
帝后笑了下,笑意却没到眼底:“因愚蠢而被恶徒利用和因痴情而被恶徒利用,你父王绝对更宽容后者。”
……
帝后来去匆匆。
她原本是想弄清楚女儿究竟做了什么之后,再教其如何避重就轻,认小罪脱大罪,结果发现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若说女儿身上的愚蠢有什么好处,那就这一点了——愚蠢让她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无辜者,一个被别有用心之徒利用的痴情人,唯一故意犯下的错,不过是推了一个散仙下思凡桥。
随着帝后离去,被屏退的仙婢重新入殿,伺候珞宓更衣。
她木然地配合,直到重新穿戴整齐,才终于定下心思。
“退下!”
“帝后说了上仙不可以离开羽瑶宫……”
“让开——”
她的宫殿,谁人敢拦?
珞宓一路走出羽瑶宫外。她知道帝后不愿让她出来,一是怕有危险,二也是怕她再做傻事。但她不亲见忘渊之惨况,于心难安,不亲见长乐之绝情,于心难平。
蓬莱没有什么变化,除了黯淡的苍穹里再见不到一颗星辰。
九天宝殿,却已面目全非。
珞宓藏于几盏宫灯之后,俯瞰整个九天宝殿,断壁残垣,烟尘四起,喝着忘渊水的极恶之兽,精疲力竭却仍守着仙阵的众仙。
三天三夜,再多仙力也禁不起这样耗,如今的仙阵就像凡间冬末春初的湖面,冰已化至极薄,随时随地可能碎裂殆尽。
九天要乱了吗?三千年的大战要再来一次了吗?不,会比三千年前更惨烈吧……
父王和母后在仙阵之东,几位九天法力最高的上仙分别在仙阵西、南、北统帅,长乐,长乐……珞宓仔细看过仙阵,寻找心上之人,赫然发现他就在天帝身后几步之遥的地方,那位置几乎算作仙阵之东的副统帅了,而在他身边……又是既灵!
珞宓的手不自觉握紧,指甲弄疼了掌心。
良久,她呼出一口气,用斗篷罩住头,像很多喜欢扮神秘的散仙那样,遮住脸,翩然下落,混入仙阵之东。
三天三夜的鏖战,众仙早已疲惫不堪,全靠最后一丝精魂气再撑着,整个九天宝殿陷入一种不可名状的暮气沉沉。
除了仙力殆尽,还有越来越渺茫的希望之下,那逐渐冷却的热血,慢慢死了的心。
不过也有依然斗志昂扬的仙友,他们或许阻止不了忘渊水干,却有勇气展望水干后的世间,甚至细听,还可见自嘲和调侃,那是极难得的、无论情况多糟都敢于面对的坚定与乐观——
“如果至恶妖邪都出来了怎么办?”
“不知道。”
“我以为你会说那就捉呗,出来一个捉一个,出来两个捉一双。”
既灵无奈看他:“如果忘渊水真的干了,我哪还有命捉妖,早就被问罪了。”
仙力濒临耗近让谭家二少的气息有些不稳,但半点没动摇他“高洁的品格”:“妖邪都出来了,谁还顾得上问你的罪,趁乱赶紧跑。”
既灵没好气地笑,脸上血色很淡,眸子却仍明亮:“你怎么都成仙了,还这么狡猾。”
谭云山莞尔,第一次发现这两个字讨人喜欢。
苦中作乐的两个人没注意这番对话被前后之人一齐听了去。
前头的天帝还好,假装没听见某些“疑犯”谋划要逃,并不太难。
后面罩着斗篷的珞宓却再没忍住,泪水无声而落。
不该是这样的,找回心的长乐该是喜欢自己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她为他做了那么多,甚至惹下大祸,竟替别人做了嫁衣,她真的不甘心……
谭云山微微皱眉,不知道是太疲惫出现了幻觉,还是真的有仙人绝望悲切了,怎么身后似有啜泣?
想要回头去看,然而刚刚转头一点,就瞥见一只爪子搭上了忘渊的岸!
三天大限已到,忘渊水落三尺,那被珞宓形容为要化不化的湖面薄冰,终是碎裂。
仙阵中不知谁喊了一声:“妖兽——”
接着是此起彼伏的:“这里也出来了——”
不止谭云山看到的这一只,而是从已经毁掉的九天门到忘渊之末,皆有妖邪而出!
仙阵再不成型,整个九天宝殿一瞬尽乱!
【都是浅处妖邪,成不了气候。各仙就近集结,合力制之,断不能让妖邪入了凡间,妖魄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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