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灵看着他,不为所动,漂亮话谁都会说,先说那叫客气,现在说那真是听不出半点真诚:“上仙不必和我们解释,只烦请告诉我们,此为何物,以及上仙想将其如何处置?”
南钰光是端着尘华上仙的庄重就已经很辛苦了,这会儿还被咄咄逼人,声音里已不自觉溢满无奈:“此为九天仙界的宫灯,中间镶嵌日华宝珠,可永世明亮,不知为何落于人间。我此番将它带回九天仙界,自是要将它归还原主。”
“就这样?”既灵看着对方手中的金口袋,声音透着微微的冷。
不愧是仙物,被封进口袋了,却仍透出足以映亮一方山林的光,刺得人眼睛疼,心里堵。
南钰不明所以,也忘了客气一句“姑娘”,直接反问:“不然你还想怎么样?”
既灵面容正色,声音坚定:“它给这个村子带来这么多苦难,即使是仙物,也该受罚,不然怎么对那些因此受苦的村民交代?”
南钰头回听说还能罚物件的,颇觉新鲜:“如何罚?”
既灵就给出两个字,简洁,冷淡:“毁了。”
“这怎么行!”南钰后悔好奇了,不,是后悔死了!
“怎么不行,”既灵直直看他,“难道就因为是神仙的东西,害了人就可以网开一面吗?”
南钰这辈子……不,连上辈子都算上,就没遇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姑娘:“这是个死物件,哪来的什么害人不害人,就是因故落于此处,恰好上面镶着日华宝珠,所以才连累村落的黑夜亮如白昼,现在我把它拿走,不就都解决了!”
既灵追问:“因故落于此处,因何故?”
南钰简直招架不住:“就、就是不小心落下来的呗。”
既灵点点头:“那是谁不小心让此物落下来的,烦请上仙把他叫下来。”
南钰脱口而出:“做什么?”
既灵一字一句:“负荆请罪。”
南钰无语。
他现在怀疑自己遇上了一个女疯子。让仙人下来给凡人负荆请罪?她怎么想的!
既灵不觉得自己提出的要求过分。她以前不关心世间有没有仙,自然无所谓恭敬与否;后来知道了确有九天仙界和仙人,但看看这些仙人干的事,放任妖兽槐城肆虐,放任仙物祸害幽村,没一件配得上凡间那鼎盛的香火,这时候再来要求她恭敬,抱歉。
没有恭敬谦卑,只有是非对错。
“尘华上仙。”既灵忽然毫无预警喊了完整仙号。
南钰不自觉正色起来,就听见既灵问——
“如果今天落在这潭水中的不是仙物而是妖物,你当如何?”
南钰嘴唇抿成直线,微微皱眉。这个问题的答案明摆着,但在此刻说,却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既灵替他回答:“若今天为祸幽村的是妖物,你尘华上仙早在刚刚立于潭边时就出手了,而且绝对不会担心磕着碰着它,或许连收服都懒得做,直接就用法力将其消灭了。”
南钰语塞。
既灵的每个字都是他当时心中所想,实在豁不出脸面撒谎称“你讲的不对”。
既灵定定看了他半晌,终于问出那个自己最想不通的疑惑:“为何罪魁祸首变成仙物,就错也不算错了呢。”
南钰回答不上,更要命的是,他居然开始认真思索既灵的话,且越琢磨越觉得人家说得没错啊。
当他感觉到仙气,第一反应是回天上弄清楚,再做打算;得知是仙物,紧接着考虑的就是如何安全收回;但从始至终他都没想一下,这东西给别人带来了灾祸,对于那些遭殃的人,仙物和妖物有什么区别呢?
南钰思索的同时,既灵其实也有些冷静下来了。
她忽然意识到,错不在尘华上仙,要怪,也只能怪遗落宫灯的那个人,只是那人不露面,尘华上仙作为她见得到的唯一仙人,就不幸成了迁怒对象。
“对不住,”南钰破天荒道了歉,既为无端受苦的村民,也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但毕竟是仙界之物,我不能随意处置,必须带回天上。”
既灵不言语了。
宫灯在人家上仙法器里,她知道抢不过,只能苦口婆心。但此刻明显对方已有了决断,她多说无益。
南钰心里惭愧,说实话,成仙几百年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做的事情不怎么样。
“抱歉。”他又真心说了一遍。
既灵本想说你该道歉的不是我,而是那幽村的百姓,但看着对方眼里真心实意的愧疚,又把这咄咄逼人的话咽下去了,只问:“若此物再落入人间怎么办?”
南钰连忙道:“此番回去我一定会让他多加谨慎,切勿再粗心遗落。”
既灵蹙眉 :“‘他’是谁?”折腾这么久,总要知道粗心惹大祸的是何方神圣。
不想得到的回答却是:“现在还不知道。”
既灵无语:“你到现在连罪魁祸首是谁都不知道?!”
南钰被质问得已经有点抬不起头了。
说也奇怪,自从那句“对不住”出口,他心里就开始发虚了,毕竟不占理,连带着就有点怵这位“义正言辞”的姑娘。现在,他只想赶紧回九天仙界。
从既灵开始喷火,冯不羁和谭云山就悄无声息凑到了一起。原本他俩是想等局势不妙的时候跳出来,或好言相劝,或活活稀泥,但后来发现既灵在气势上完全碾压了尘华上仙,于是他俩那一腔帮助伙伴的热血就慢慢降温,最终成了对尘华上仙的同情。
惹谁,都别惹倔姑娘。
谭云山刚在心里感叹,就听见天上传来另外一个姑娘的声音——
“灯是我的。”
地上四人齐齐抬头,只见一霓裳仙子翩然而落,周身仙羽飘飘流光盈彩,肤如凝脂,乌发如墨,眉目如画,仙气天成,世人对仙子最美的想象,亦不过如此。
“羽瑶上仙。”南钰心中诧异,却还是恭敬施礼。
仙子落在既灵身旁,前面是南钰,后面是谭云山和冯不羁。她自然是面向南钰,与这位仙界同道温柔施礼:“尘华上仙。”
既灵在她身边觉得别扭,索性退几步来到谭云山和冯不羁两位伙伴身边。
南钰无暇顾及那三位,全部注意力都在之前听见的话上:“日华宫灯是上仙的?”
羽瑶上仙轻轻点头:“父王赐予我的。”语毕又冲南钰笑了下,柔声道,“你我皆为上仙,不必这般客气,叫我珞宓就好。”
南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和这位羽瑶上仙认识几百年了,虽不算熟,但也绝非初次交谈,怎么这会儿才想起“不必客气”来?
这厢南钰想这些有的没的,那厢珞宓已转身面向既灵、谭云山与冯不羁,本就微垂的眼梢,因为歉意显得更楚楚可怜:“是我保管不当,宫灯误落人间,没有伤到三位吧?”
冯不羁最怕别人客气,立刻摆手:“没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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