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母白她一眼,懒得理她了。
第二日楚云彤仿佛已经好了,她又来接顾红缨上学,还给她带了家里特地做的蝴蝶酥。
顾红缨忘性大,已经把事情都忘在脑后,坐在那里吃的开心。
只剩楚云彤浅笑看她,嘴角满满都是苦涩。
一岁一朝,寒暑往来,待到楚云彤十五岁束发,楚家真的开始给她张罗起亲事来。
他们家也一贯是疼宠女儿,现在开始寻觅,提前找个好儿郎把亲事定了,小两口能早点培养感情,等到成亲以后也能融洽和睦。
这事一开始楚云彤没跟顾红缨讲,还是有一次她听母亲跟长姐闲话家常,才知道这事。
幼年的那次谈话又翻涌上来,她如今已经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及笄来了月事,她也一点一滴长大。
那一刻,心里有多痛,只有她自己知道。
小时候的那些记忆全部浮现在脑海里,记忆深处的那些愉悦和开心,全部维系她一人身上。
幼学时捣蛋被先生罚站,楚云彤特地请假出来陪她。
发烧生病不愿意吃药,楚云彤也会哄着她,陪她一起吃。
她会跟她漫山遍野跑,把自己弄得脏兮兮,就为和她一起把风筝放飞。
她也会每日起早半个时辰出门,特地给她买豆心斋的桃花酥。
千丝万绪涌上心头,顾红缨躲在母亲正房房门口,无声无息地泪流满面。
傻了十几年,她头一回清醒过来。
父母宠她,是因血脉相亲,兄弟姐妹爱她,是因一脉同出。
而楚云彤惯她疼她,只为一个情字。
因情生爱,因情生怖,因情生憾。
所以十四岁的那个夏天,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给两个人选择了一个未来。
她什么都没跟她说清,把所有心事都自己埋在心底。
因为特立独行,常人无见,所以她们无法携手相拥,相伴到老。
在明白的那一瞬间,顾红缨觉得心都要裂开了。
顾母听到动静,打开门站在那,皱着眉看她哭。
“你们总要长大。”她淡淡道。
顾红缨茫然抬起头看她,才发现母亲眼角也有了细腻的纹路。
“娘。”她哀叫着。
顾母声音很冷,她道:“楚家百年世族,楚大人如今官居二品,他日一定会再进一步,他不会叫家里出任何让人诟病的事。”
“而我们顾家满门忠烈,因你一人搅了列祖列宗的清静,你说值得吗?”
不值得。
世家大族,不会因宠爱孩子就让他们大逆不道。
顾红缨低下头去,一声都没坑。
她们锦衣玉食长大,享受常人难以拥有的富贵荣华,不是为了给家族丢脸,叫祖辈蒙羞。
“为什么,我们要跟别人不一样呢?”她呢喃自问,顾母没有听清。
顾红缨一夜未眠,眼睛肿得似核桃,清晨叫了身边的大丫鬟羽扇去门口等,叫她跟楚云彤说自己来了月事要休息。
等羽扇回来,顾红缨问她:“阿红怎么讲?”
羽扇道:“楚小姐道她知道了,晚上下学再来看望您。”
顾红缨嗯了一声,又把头埋进被子里。
然而那一日楚云彤并没有来。
三日之后,顾红缨好一些了,又去门口等,楚云彤也依旧来门口接。
上了马车,她习惯性地接过楚云彤递过来的苹果,指尖不小心在她手心轻轻划了一下。
就那么一下,让两人心跳骤然变快。
顾红缨把苹果往边上一扔,一头扑进楚云彤的怀里。
她明明比自己还矮一点,却一直可靠得令人安心。只要在她身边,顾红缨从来不怕任何事。
“阿红,阿红,你等我几年好不好?”
楚云彤拍了拍她后背,声音里有了些许笑意:“傻丫头,等你做什么?”
“我们慢慢来,”顾红缨抬头看她,见她深褐色的眼眸正温柔看着自己,难得脸红了,“总能找到一个好时机的。”
这一等,就是三年。
花开花谢,春去秋来。
顾红缨院中的山樱花也已亭亭玉立,每到春季便悄然绽放。
楚延何等精明人,他自然是知道女儿日夜所想,可他马上就要走一步上去,整个楚家都能再上一个台阶,这个时候,他实在也不能让家里出大事。
然而他又确实是个疼爱子女的父亲。
趁着一日早朝结束,他找了顾熙尘,拉着他硬要去吃酒。
楚延一贯不应酬,满朝文武皆知,只两家夫人关系好,他跟顾熙尘也经常能说上几句,算是点头之交。
这一日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只知道两月之后宫里采选,两家女儿都位列名单之上。
他送楚云彤出门那日是个大阴天,宫里来接的轿子就等在门口,楚云彤站在自己闺房门前,静静看着他。
进宫不比出嫁,经年见不到也是有的,哪怕他们世家大族,也不能日日递牌子进宫看望。
一入宫门深似海,一进去那里,就不是他们能够掌控的了。
“你想好了。”楚延叹了口气。
楚云彤给他规规矩矩行了大礼,再抬头时已是泪流满面:“多谢父母成全。”
楚延背过身去:“去吧,以后好好的,陛下那为父已经舍下脸面去求过了。”
“你们好好的吧。”
太初元年春日,储秀宫里花枝招展。
顾红缨远远瞧见楚云彤,向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明媚阳光下,那个小姑娘一如往昔。
她还是叫她:“阿红。”
第160章 番外四
大殿下的一天, 通常是被他父皇吵醒的。
每当皇帝陛下要去上早朝, 就会过来敲他寝殿的窗户:“起来陪父皇打拳。”
虽说皇帝如今不用再跟以前那样起早贪黑, 也不用日日都要早朝听政,可日常小朝还是有的。
每当这个时候, 大殿下就只敢小声嘀咕:“只会欺负我。”
是的,他这位英明神武的父皇陛下,从来不敢跟他母后说一句重话,教训他倒是很严厉的。
可他也只敢私下说说,周太傅和赵太傅现在是他的先生,只要他表现不好,父皇就要让两位太傅给他加课业。
荣鸿熠跟个小大人似得叹了口气,满脸的痛苦。
“你说要是弟弟大一些, 父皇能不能就不盯着我折腾了?”他满怀期待的问贴身伴伴魏小期。
魏小期十分遗憾地看了他一眼,小声回:“回禀殿下, 恐怕不行。”
“您是嫡长子,总要比二殿下辛苦的。”
其实这事荣鸿熠心里清楚,可他就是不死心, 总想问一句。
“好吧。”嘴里嘟囔着,动作倒是很麻利。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就把自己打理利落,出门跟父皇问安。
“父皇早。”他如今五岁了, 声音洪亮,身体结实,看起来别提多有朝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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