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这样的小妖怪都可以欺负到他头上来,想必,对于林家人来说,林子情已经成为了一个笑柄。
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我只看到他温煦的笑脸,他总是被我捉弄后的隐忍与柔和,他在拳击台上的凌厉与精准,他一次一次站起时,噙在唇角眼梢的、钻石般的光芒。
愧疚与感伤,海潮般冲击着心脏,我忍无可忍,不再顾忌林子情想隐瞒的东西,本来绑成马尾的发丝忽而崩断,红发纷飞,伸手处,那扇铁门如同一块不经摧拿的豆腐。
门倒了,几乎是闪电般的速度,我抢到了林子情之前,举手间化解了迎面而来的冲击。
近乎本能,且易如反掌。
林子情咳了声,用手抹去嘴边的血痕,无奈地望着我。
我却没有看他,只是站起身,手掌虚张,光柱形于手心,渐渐成为一柄剑的模样,剑锋凌厉,上面缠绕数以百计的冤魂与浓腥的杀伐之气。
而站在我对面,那个尖嘴猴腮、耳朵奇丑、仿佛老鼠般的怪物,在看清我的时候,脸上划过一缕异常尖利的恐惧。
“修罗!修罗!”他叫喊着,就要夺路而逃。
我笑,即便自己看不到,也知道那抹笑容应该又阴冷又噬血,体内有什么在拼命叫嚣,它们急切着要冲出来,急切着要用这柄剑,去品尝鲜血的味道。
我不可能放过他。
不仅仅是为了林子情,还有……
那不可抑制的杀戮之意。
剑光如匹练,铺天盖地,笼罩着他,白色的光芒,足可夺去日月的光环,无数惨叫嘶喊,在这光环里重现,恍惚间,又回到了从前的杀伐岁月,长剑染血,尸横遍野。
然而从前又是何年何月,只存模糊的影像,待看清晰,又已消散。
剑就这样迎着他的脸劈下,没有犹豫,没有怜悯,冷酷如同杀戮本身。
那人惊恐地看着我,吓得动也不动,两只凸出的眼睛,简直要突出眼眶而出。
可是,我到底没有杀了他。
不是心存仁慈,也不是在最后关头改变了主意,而是,有人按住了我的手。
我转过头,看着林子情蕴着微伤的脸。更奇怪的是,他的脸很是模糊,好像一团渐渐散开的水雾,有种奇怪的、透明的质感。
“子情……”我惊愕地望着他,几乎想伸出手去摸一摸,此时站在我面前的人,到底是真还是幻。
林子情神色黯淡,那双钻石般璀璨如星的眼晴,哀伤愈重。
“这就是我不希望你进来的原因……锦夜……”他用一种久违的腔调唤着我的名字,手中白光炙盛,铺天盖地、甚至丝毫不逊于衍的气压猝不及防地压了下来,面前的小妖一脸惊惧,然后惨叫着炸得粉碎,我的眼睛却是一黑,软软地倒了下去。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地面上了。
没有那个形容猥琐的老鼠人,也没有了那血肉横飞的杀戮场景,只有林子情,很安静地坐在我的身侧。
我的头枕在他的膝盖上。
“咦,这是哪儿啊?”我扶了扶额头,有点搞不清状况地问。
“公园。”林子情轻声道:“那里正在收拾,一时半刻回不去。”
“你怎么向他们解释的?”我试图坐起身,可是头依旧痛得厉害,刚起来半截,又栽了下去。
林子情将手压到我的肩膀上,半劝半哄道,“躺好,你耗力太多,要好好休息。”
耗力?
什么跟什么?
我“哦”了一声,侧过身,躺在林子情的腿上,暗暗地将前因后果全部想了一通,到自己闯进屋子的时候,记忆似乎模糊了。
可是,真的模糊了吗?
对于这种消除记忆的法力,我曾为之做过专训。
“我跟他们说是别家的赌场寻仇,他们信了。”林子情这才回答了我最初的问题。
“不过,那些人确实是来寻仇的,只是不是给赌场寻仇,而是寻你的仇。”我摇摇头,不再纠结已经过去的事情,只是勉力笑道:“也许在不久的以后,这样的寻仇会越来越多,痛打落水狗,那可是人性的通病啊!”
“我是落水狗吗?”林子情作势思考。
我哈哈大笑,“难道不是吗?”
“你才小狗。”林子情突然低下头,伸出手指点了点我的鼻子,静静地说:“曾经让三界闻风丧胆的战神锦夜,如今只沦落到沙滩卖纪念品的地步,我们两个,到底谁混得比较惨?”
“都惨都惨。”我点头,然后坐了起来,非常豪气地搂住他的肩膀,“既然是难兄难弟,那我们更要守望相助,不离不弃才好。”
“笑得没心没肺。”林子情微嗔,任由我没甚矜持地狂吃他豆腐。
我咧嘴一笑,“能没心没肺地活着,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他还是微笑。
“得,闲着也是闲着,我今儿生意不错,赚了不少钱,请你喝酒吧!”我又咋咋呼呼地站起身,拉起林子情的手,不想再追问什么。
其实你的法力并没有消失吧,子情。
只是,你已经不是纯粹的人类了。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那个近乎透明的身躯,确实不属于一个正常的人族。
是因为妖族诅咒的缘故吗?
这才是你不能回林家的真正的原因吧?
第七节 醉酒
不得不承认,林子情是一个不错的酒友。
他看上去文质彬彬,好像生活很自制的模样,但酒量却是出奇的好,我别有用心地灌了他几瓶,自己都有点晕乎乎了,他却还是一副从从容容的模样,倒酒,仰头,饮杯,微笑着看我。
我开始心疼自己的钱。
然后,很杯具地意识到:也许等我醉了,他还清醒得跟个什么人一样。
不对啊,我拉他来喝酒,不是为了宽慰他吗?
像他这种把凡事都憋在心里的闷骚,如果再没有人帮他找个出口,岂不是要憋死。
“我说,子情……”我的舌头都有点大了,“你好歹要配合一下吧,你一直这样淡定,我很难做呀!”
林子情笑,手搭在吧台上,头扭过去,看着舞台上正在上演的舞蹈,一言不发。
酒吧的灯光迷离诡异。
我也索然起来,端着啤酒,一口一口,慢慢地啜。
人安静下来,也渐渐开始注意身边的人与事。真正来芭提雅酒吧的人,并不是当地人,而是来自全国各地来此度假的旅客。舞台上的表演已经结束,换了一个人来唱歌,唱的是英文歌,非常古老的曲目。
我旋着酒杯,也收起了脸上的笑,突然觉得索然:这样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有什么是可以一直一直不变的?
不久以前,我以为自己爱一个人,现在,他已成过往。
不久以前,我身边有一只总让人操心的猫,现在,他站在了遥远的彼岸。
不久以前,这个我总在调戏着但从未认真注视过的男子,此时,就这样坐在我身边,带着让我猜不透的秘密,让我愧疚而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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