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邬县令提前也做过一番功课的,早就知道宁王武功了得,因此就拣软柿子捏。听说户部许尚书查帐功夫一流,但凡从他眼里过的帐务就没有看不出问题的,最妙此人乃是个白面书生,手无缚jī之力,只要砍了此人,想来也会给代天巡守的钦差们造成工作上的困扰。
那县令的想法是没错,而且许清嘉查帐之时,的确与宁王不在一处,派出去的人也颇为用心,竟然真教他们将查完了帐准备回驿馆的许清嘉给堵在了路上,只不过……后来的结局就匪夷所思了些。
是谁说过许尚书是个白面书生手无缚jī之力的?
前去解决许清嘉的人全军覆灭,最后被拖到那县令面前当人证指证他卖凶杀人之时,邬县令亲眼目堵了自己派出去的人,手筋脚筋全都被挑断了,完全就是个废人,似被吓破了胆子,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
邬县令亲眼见过了传说中的许尚书,但见他生的十分俊美儒雅,听说年近四十,但瞧着不过三十出头,言谈之间十分亲和,似乎对自己买凶解决他一点也不介意,还假惺惺表示:很遗憾邬县令在关键时刻做出了错误的决定,这才终止了他的仕途之路!
邬县令破口大骂:姓许的你明明手段十分狠辣,落到你手里哪有好结果?看看眼前这几个废人就知道,老子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你何必唧唧歪歪假装禀公还要走这一套审案的流程,给谁看呢?不如直接将老子拉出去剁了!
尚书大人为自己辩解:本尚书从来奉公守法决不滥杀无辜,犯在本尚书手中的官员再没有错判枉杀的,再说这些人也不是我下的手!
来来来咱们还是开始审案吧。你肯定贪了吧?不贪你派人劫杀我gān嘛呢吃错药了吗?!
邬县令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
这位邬县令也是位人物,等审完了案子证据确凿,不但贪渎,还欺男霸女,确认要被斩首,许尚书还十分遗憾:邬大人你真是犯了杀孽,明明凭你的罪行就已犯了斩首,你何苦还要卖凶杀人带累旁人,害的这些杀手也成了废人呢?!
许尚书倒好似十分同qíng这些杀手的遭遇,如果不是大家都知道这些人是犯在他手里才落到了这般境地。
同行的三司以及御史台的官员除傅开朗之外,都在内心十分唾弃许尚书这种白莲花的行为!
唯独傅开朗内心捧腹,真的相信这些人并非许清嘉下的手,等大家都散了他还向许清嘉玩笑:“尚书大人带着夫人倒省了侍卫的俸银。”
许清嘉便明白傅开朗猜出来这些杀手是何人下的手了,还摇头叹息:“唉,我家娘子也是关心则乱,谁要向我下手,她都恨不得扒了人家祖坟!”被老婆这么关心爱护,他真是看看那些杀手心里就美滋滋的。
——下这么狠的手,可见她心里对向自己下手的人有多深的恨意啊!
反之,则说明老婆对他的爱意深沉。
尚书大人脑补的很动qíng,虽然老婆常常在他面前很凶悍,嘴里很少有句甜言蜜语,不过没关系,她不愿意说甜言蜜语,他来说。
他总归明白她的一片心的!
傅开朗很想说:秀恩爱的都去死!真是腻味死了!
他就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傅大人也不理许尚书了。
至于那些前去解决许清嘉的凶手,结案之后就全部落到了宁王手里,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代天巡守的钦差一行人到达苏州之后,胡娇准备只身带着银票前往胡府,许清嘉不放心,自从发生被刺杀事件之后,他虽然对老婆的凶残有了新的认识,但也害怕她着了别人的道儿,因此总是将她带在身边,很少让她离开安全的地方。
他的意思是要自己腾出功夫来再陪胡娇前往胡府,但胡娇焦心胡厚福,宁王听到了,便派了两名侍卫陪她前往。
胡娇到达胡府的时候,胡府中门大敞,大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胡府守门的老仆还是那年她住过的老王头,见到她都跟傻了一般:“姑奶奶……姑奶奶您来了!”扯开了嗓子正要喊,被胡娇压了下来。
“不用通报了,我自己进去瞧一瞧。”又问老王头:“可是有客来了?”
老王头神色间顿时添了愁意:“今儿那姓邢的亲自上门来催债了,老爷这会儿正在厅里待客呢。”
胡娇拒绝了老王头要通报的好意,自己直接闯了进去。她身后跟着宁王出借的两名侍卫,身着铠甲,手按刀柄,保持高度的警惕,进了胡府也不肯放松。
宁王早有jiāo待,他们这一路杀的贪官太多,已经有人狗急跳墙了,再出现个把穷途末路的也不出奇。万一得着消息,对许夫人下手就不好了。
胡娇从正门进去,一路到了前庭,路上遇上胡府下人,也有认识她的,见到她就要行礼,也有后来进府的,完全不认识她,但见她这种横冲直撞的气势,也不敢阻止,竟然让她一路到了胡府正厅门口。
胡府正厅门口,立着四名青衣小帽的汉子,神色漠然,胡娇度量着应该不是胡府的下人,便不作理会,只让两名侍卫在厅门口候着,自己准备进去,住脚听一耳朵。
厅里面,胡厚福似乎有几分咬牙切齿:“……姓邢的,你别欺人太甚!”
紧跟着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胡掌柜这是说哪里话?咱们也是多年老相识了,你看你这欠了我的银子,我来讨银子,怎么就是欺人太甚了呢?你如果实在还不出来,把自己名下的铺子转手给我不就完了吗?”
“你休想!”听声音,胡厚福似乎很激动。
“哥哥生什么气呢?咱们家也还没到卖铺子的时候呢!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得了。”胡府丫环打起帘子来,胡娇言笑晏晏闲步而入,厅里面的目光顿时都聚到了她身上。
胡厚福坐在上首,一脸的颓意,正愣愣抬头瞧着从天而降的妹妹,但见她身着红色胡服窄袖,鹿皮小靴,头发全都束着,戴了小帽,十分的飒慡明丽。
“妹妹——”胡厚福激动的站了起来,而他下首坐着的三十出头的男子似乎也愣了一下,大约是没想到胡厚福的妹妹,那位居于长安的尚书夫人竟然能够出现在这里。
而且这位尚书夫人出乎意料的年轻明丽,让人很难相信她的夫君已是朝中三品大员。
胡娇打眼一瞧,便心里有数了。
她背着手踱步到了胡厚福面前,目光里含了嗔意,声音里也带着责备之意:“我还当哥哥不认我这个妹妹了呢。”见胡厚福已经局促的搓着手,似乎犯了错的小孩子一般,对着妹妹露出傻笑来,连连陪笑:“妹妹说什么呢?”
而邢乐康都有些傻了眼。
他与胡厚福认识也不止一年两年,而是很多年了。当初认识胡厚福,只觉得这位笑起来十分亲和憨厚,不过相处久了也知道这位手腕了得,很有生意头脑。而邢乐康等于是亲眼见证了胡厚福的生意崛起之路,从一个外地来的客商扎根苏州,又牵头本地药商前往云南进药,种植,赚了大钱。
也算是一段传奇。
当年胡厚福牵头前往云南种植药材的苏州药商,以及后来前往云南郡的扬州药商都赚了大钱。而邢乐康当年并不看好这门生意,胡厚福上门游说之时,他给推辞了,痛失先机。后来见这门生意长久,赚的又好,他不是没动过心眼,只是云南郡已经不再招商,吸引外地药商前去种药贩运,而是发动本地药农商人进行种植贩卖,以鼓励本地经济。
邢乐康再cha手此事就有点丢份了。
因此这些年邢乐康一直垂涎胡厚福的生意。
只不过这位极有眼光胆略的胡掌柜在外面可从来不是这副模样,没想到看到妹妹,竟然露出了局促的模样来,邢乐康算是开了眼。
胡娇落了座,又瞪了胡厚福一眼,回嗔:“哥哥还不坐?站着像什么样子?”
胡厚福立刻取了茶壶,陪笑:“哥哥这不是给妹妹倒杯茶嘛。妹妹这一路可累了?要不要去后院歇一歇?你嫂子不在家……她带着俩孩子回娘家去了,一会我亲自去吩咐厨房,给妹妹做一桌好菜。”他只想尽快将妹妹打发到后院去。
原来魏氏走时,向胡厚福说的是回娘家求助,看能不能从娘家拆借些银子来度过难关,不过半道上却拐去了长安,向胡娇求助。
胡厚福还不知道老婆此刻正在长安许府替胡娇看孩子呢。只当妹妹得空前来,竟然撞上了有人上门讨债,别提多丢脸了!
“哥哥别急啊,先把眼前事儿处理了再说。想来这位就是苏州商会的邢会长了吧?真是久仰苏会长大名!”
邢乐康消息灵通,早知道今年长安城风云突变,而胡厚福的那位妹婿竟然扶摇直上,很得今上信任。不过身在官场,政治这种事谁又能说得清呢。今日还是朝廷重臣,明日会不会成为阶下之囚,很难说。
上个月邢乐康就收到消息,宁王带着一队人马一路边查边砍,无数官员落马,砍头流放。不过他是商人,还没听说这次代天巡守的钦差朝着商人下手的。
“许夫人,小人早闻许尚书清名,不过胡掌柜欠了小人的债,小人也不能因为许尚书官声好就不要这笔银子了吧?”
邢乐康肤色白净,双目狭长,虽然对着胡娇口称小人,但态度不卑不亢,跟胡娇要帐要的理直气壮,一点也没觉得自己身为商人,比之三品诰命低上多少。
“当然!家兄欠邢会长的一定会还,只不过今日似乎不是还债的好日子。不如邢会长给我三日时间,若是到时候家兄不曾还上邢会长的欠帐,邢会长自可向我夫君讨要这笔帐,如何?”
“妹妹,别瞎说!哥哥的事qíng哪里轮得到你来cao心?!”
胡娇恨不得在胡厚福脑门上狠敲一记,她这个哥哥做生意多年,未必不知道邢乐康是特意针对他的,而且说不定还是因为许清嘉高升,且已经有不少官员栽在了他手上,这才将他bī至绝境,可是这傻兄长竟然还想自己默默的扛下来。
如果不是魏氏上门,胡娇还不知道消息呢。
“哥哥如果不想让我管你的事,除非你不认我这个妹妹!我现在就走?”
胡娇作势要走,胡厚福立刻慌了:“妹妹这是做什么?我又没说你不能管!这事儿……这事儿是哥哥的事,哪用得着你用妹夫来担保?”说到底还是怕自己的事qíng连累到了妹夫的官途。
许清嘉好不容易爬到这一步,胡厚福也不想给他扯后腿。
邢乐康见他们兄妹争执不下,没想到这位许夫人倒很qiáng势,最后居然占了上风。若非他与胡厚福处于敌对立场,就连他也要赞一声:好一个兄妹qíng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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