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嘉揉了揉发困的眼睛,显然有些几疲倦:“是该请个大夫来瞧瞧了,内子这几日身体不适。”
高正心道:年轻人真是不知厉害,这事qíng还是需要细水长流的,哪里能“bào饮bào食”?嘴里却道:“夫人生病,我回头让内子来帮两日忙,省得大人连口热饭也吃不到。”又将自己收集在书房里的补身方子细想了一遍,考虑要不要将库房里那只鹿鞭送来给县令大人。
县令夫人病了的消息当日便传了出去,还寻医问药的闹腾了两日,说是被吓着了,夜不安枕之故。县衙后院又没有丫环,县令大人天天带着一身药味从后堂出来,更坐实了这件事qíng。
又过两日,听说县令夫人病症加重,县令大人愁的连胡子都忘了刮,带着一下巴的青胡茬从后面出来,引得县衙里的人都窃窃私语,议论不已。县令大人似乎是真的非常发愁,无计可施之下,特意请了高县尉去后堂相商。
高正跟着许清嘉到了后堂,又见县人大人吞吞吐吐,似有难以启齿之事。高正正愁没机会替许大人分忧解难,立刻便开口追问,半晌才听得许清嘉道:“近日……近日这后院开始闹鬼了,吵的人不得安枕。”
高正吓的一哆嗦,又想起朱庭仙来,他在这县衙住了十来年,怎的一次都没听过有闹鬼,岂不太过蹊跷?
许清嘉揉了揉太阳xué,这些日子没有休息好,只觉额头一跳一跳的疼,“不如今晚天黑,你从家里带健壮的家丁过来,咱们去后院捉一捉这鬼?”
高正顿时恍然大悟:这分明不是去捉鬼,而是去捉人了!恐怕许清嘉不是害怕,而是不相信县衙里的差役,这才要向他借问家中健壮奴仆。
这么说,县令夫人的病也有几分真假难测。
他心中存疑,当日在县衙办事,便小心关注县衙同僚,这才发现,原来犯困的不止许清嘉一人,衙差里足有四五人都有些jīng神不振,赵二倒是好jīng神,可是他就是个呆憨傻,啥事都不知。想到赵二近来意气风发,一心想着巴上了县令大人,老实人也终于出了头,颇有几分扬眉吐气之感,高正就忍不住在心里鄙视了他一番:蠢货!县衙后院出了这么大的事,许县令都不找你商议,可见在大人心里,你便是个不能信重不能分忧解难之人!
借着“县令大人身体不适,已回后堂休息,大家切不可因为大人不再而懈怠公事”的借口,高正将前衙里里外外都巡查了一番,连牢狱也没放过。这一转之下才更觉得许县令聪明。表面看着众人各司其职,可是实质上到底有没有在其中弄鬼,还真是不好说。
他到得帐房,见得笔吏坐在那里拿着笔打盹,墨汁将下面的账簿子都洇开来,轻咳了一声,那小吏猛然惊醒,瞧见是他,立刻立起身来,诚惶诚恐:“县尉,小人……小人家母最近感染风寒,小人夜间侍疾,便觉有些犯困……”
高正盯着那小吏的脸瞧了好几下,只瞧的那小吏后背上冷汗都冒了出来,才冷哼一声转过身走了。
☆、第二十三章
高正现在是看谁都有嫌疑,暗恨同僚不长眼色,非要在新官面前惹事。当晚夜色降临,他悄悄带着家中十名健仆摸黑去了县衙角门。许清嘉一早便在角门相候,听到敲门声便悄悄打开门,只等这一行人进去之后,朝巷子外面瞧了瞧,见寂静无声,这才小心锁好了门。
得县令大人亲自开门,高正尚且罢了,其余十名健仆却诚惶诚恐。他们乃是高家世仆,家小xing命全在高正手里,听得要去捉鬼,多少有几分害怕。悄没无声跟着许清嘉进了主院,见得厅里灯亮着,房里的人听到外面的动静,打开门来,却是个身着短打的少年郎,借着灯火去瞧,很是俊秀。
高正只瞄了一眼,就猜出了少年的身份,这分明是最近几日“已经被惊吓的卧chuáng不起的县令夫人”嘛,只是当着其余一众健仆的面,他也不肯叫破胡娇身份,将一众仆从留在院子里,他跟着许清嘉进了厅堂,关起门来才与胡娇见礼:“夫人。”
您打扮成这样难道是要去捉鬼?!
还真让高正猜中了,胡娇这些日子生活的日夜颠倒,白天睡觉,晚上夜不安枕,实是太吵。人总有种奇怪的心理,对于未知的事物还有几分恐惧,比如当初许清嘉拿这院子惨死过多少人来吓她,光是想想这花团锦绣里曾经血流成河,再加上夜晚实太过寂静,就够让人毛骨悚然的了。可真等后院里有动静闹出来,她反倒不怕了!
有好几次她提出来要跟许清嘉去一探究竟,都被他给阻止了,“总要到时机成熟了才好去吧?!”
他这样笃定,胡娇心中便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你不会是在县里得罪人了吧?这才有人想了个这么损的法子来折腾你?”
许清嘉微微一笑,并不否认,甚至心里还赞叹一声胡娇的聪慧。
胡娇是白天尽可以补眠,他是白天还要去前衙处理公事,到了晚上又睡不好,没多少日子脸上就挂了相,倒真是符合“惊悸忧思”的形象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院子里候着的高家仆人们都坐在廊下打盹,怀里抱着“捉鬼”工具,有的是麻绳有的是棍子,也有睡不着的小小声议论:“这到底是捉人还是捉鬼啊?”不是应该准备黑狗血纸符什么的吗?
有聪明些的已经猜出了个中原委,此刻也不害怕了,小声与同伴耳语:“说不得今儿晚上这后院还真有一出大戏看呢。”
厅堂里,烛火全熄,高正与许清嘉夫妇皆沉默的坐着,他离的远些,借着黑暗只能瞧得见县令夫妇坐的极近,却不知暗夜里,许清嘉的手一直握着胡娇的手。二人成亲这么久,虽然该有的亲密之事还未有,可是这些日子的相濡以沫,胡娇也渐渐习惯了被许清嘉牵着手,时不时摸摸脸,更甚最近……都被他搂在怀里好几次。
都是这闹鬼闹的!
三更天,远处渐有渺渺哭声传来,似泣似怨,紧跟着便有惨叫声,兵戈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煞是热闹。高正的脸色也很jīng彩,他终于明白了县令大人最近为何抬着俩黑眼圈总坐在堂上打盹……这么吵哪里睡得着?!
厅堂的门轻轻打开,房里的三人出来之后,又轻轻将门阖上。廊下之前打盹的仆从们也早被吵醒,静静立着,等待县令大人的指令。
许清嘉与胡娇并肩而行,胡娇手里还握着根棍子,身后的高正眼角抽搐,对于县令大人与夫人的文武组合十分的不看好。妇人胆子再大,也不适合去捉鬼吧?而且大人您自己不带武器,难道还指望着夫人以一敌三?
胡娇不知道高正已经在心里将她吐槽了无数遍,连“不在房里绣花就好好歇着去,这是添什么乱呢”这种念头都有了。她自搬进来,时间全花在打理后院上了,对地形比许清嘉还熟悉,带路和重任就落在了她身上。
循着声音的来处她在头前带路,后面依次跟着许清嘉高正,以及高家仆从,走了约莫半盏茶功夫,闹鬼的声音愈加的清楚了,似乎是荷香水榭方向传来的。又走了没多久,终于远远能瞧见莲池之上的戏台了,果然她没有听错,只见此刻戏台之上约摸有十来个人,有武器相击的,也有坐在一旁专负责哭泣发声的……各司其职,倒很是尽责。
借着地形之便,他们很快便摸了过去,近一点便瞧的更清楚了,台上的人不但尽职表演,而且还备好了服装,有穿着破烂铠甲的将军,也有穿着白衣白裙的深闺妇人,只是裙子上还有血迹,披头散发,当真算是冤鬼一只。
真是业界良心!
亏得他们有心理准备,不然大半夜借着寥落星子瞧见这样的打扮,不被吓破了胆子才怪。
台上的人折腾一会,也许是累了,那名负责哭泣的妇人便停了下来,哑着嗓子道:“累死了,咱们要这么折腾到什么时候啊?”一张口才听出这原来是名男子。
旁边有人笑着接口:“等到县令大人不堪其扰,半夜摸来捉鬼,给吓傻过去最好!或者他害怕了,辞官滚蛋也不错。”
许清嘉:“……”
高正听到这话尴尬的转过头去,假装没听到。
胡娇却掩口偷笑,心道原来许清嘉这么不受欢迎吗?不防被他发现了,伸手在胡娇脸蛋上轻捏了一下,他们隐在暗处,旁人倒也不曾瞧见许清嘉的小动作,唯胡娇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跟着高正前来的众仆此刻心里都乐开了花,先前的一丝疑虑与害怕全都烟消云散,当真觉得今晚不虚此行。
台上的人休息一会,继续开始工作,正到兴奋处,许清嘉一个手势,他手都还未落下,身边的胡娇已经提着棍子窜了出去,行动之迅捷,他急忙伸手去拉,却已经拉了个空。
身后高正紧跟着胡娇窜了出去,对县令夫人的速度也是大吃了一惊,他身后众仆紧跟,许清嘉是思想派,反应过来之后已经落在了最后。
戏台之上的人猛然间见从岸上树荫之中冲出来这么多人,顿时被吓住,其中一人大喴一声:“娘哎,见鬼了……”丢下手中的破刀便跑。
还没见过这么胆小的“鬼”呢,若非场景不对,胡娇非要笑破肚子不可。
其余台上众人也被吓到,各自喊娘,要沿着来路去逃,但这戏台搭在水中央,来路只有一条,这些人中只有一名会水的,见来路被堵,当机立断跳了水,身后一人犹豫再三,也闭着眼睛一跳,大大呛了一口冰冷的湖水,立刻大喊:“救命啊——咳咳——”紧跟着又灌进去两大口水。
众人:……
不会水跳什么水啊?!
留在台上的众“鬼”遇上迎头而来的人,急的在戏台中央纷纷乱转,也有胆子大的想着杀出一条路去,便向外冲去,迎头撞上胡娇,还未动手便被一棍子打翻在地。
紧跟在胡娇身后还怀着“保护县令夫人”想法的高正被胡娇出棍子的利索劲儿给吓着了,一眨眼便瞧见县令夫人跟冲进羊群的láng一般左右出击,三棍子下去已经倒下两个人,痛的哭爹喊娘,他还能听到令人发寒的骨头断裂的脆响……
高正索xing将自己手里的棍子扔了,从身后跟过来的仆从手里要过麻绳开始捆人,以捆粽子的方式跟在胡娇身后认命的gān活。
他就是负责缉盗的,看县令夫人这利索劲,再回头瞧瞧后面似乎被夫人的凶残给吓住的县令大人,忽然十分理解了县令大人惧内的原因。
就夫人这勇猛的势头,尚且练过几年武的他都招架不住,更何况文弱的县令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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